小林的短篇旅行故事
也许可以用作
这个问题的答案
记住现在,为未来储蓄
——小林那年的流浪
香港红磡码头,一位每天下午都会来这里喂麻雀的老者(2010年,小林拍摄,以下所有照片均出自这张照片)
我和我的相机
大概十年前,我花了三个月的工资,三千多元,买了一台数码相机,这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那时候数码相机还是一个新鲜事物,成像质量很差,主流标准也就是三百万像素,和传统胶片相机的成像完全没法比。
但数码相机最大的优势还是便捷,就如同如今盛行的手机拍照,用数码相机拍摄的照片可以即时查看、导出、分享,而不必等待胶卷冲洗出来。
一个阴沉的下午,无聊之下,拿着工作单位的小型DC,拍了一张茶叶罐的照片,从此开启了我的摄影之旅。
拍下罐子的照片时我没有任何摄影技巧,但用 Photoshop 把它弄得非常漂亮(当时看起来很漂亮,但现在看起来相当糟糕)。我把它发到了当时我经常去的蓝色论坛上,居然收到了一些赞。从此我就停不下来了。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在一座天桥下遇见了一个卖影碟和盗版软件的商贩。
因为比较熟悉,我就问他有没有什么软件可以在电脑上画画?
他想了想说:“是啊,听说这个最好。”然后拿出一张Photoshop 4.0的光盘,以10元的折扣价(原价20元)作为半赠品卖给我。
Photoshop无疑是数码相机的最佳伴侣,再加上我长期担任宣传干部画宣传画、写标语、画国画的经历,我很快就掌握了摄影的要领,构图、色彩等基本美术知识完全没问题。
再加上Photoshop颠覆性的视觉效果,大概有一两年的时间,我拍摄的照片凭借着靓丽的色彩、合理巧妙的构图、以及强大的PS功能,霸占了那个年代的各大摄影论坛。
但从那以后,我的摄影就陷入了长达数年的停滞和困惑的瓶颈期。
十几年前,模仿中国画的摄影作品都是用PS创作的。
十几年前用PS模仿油画质感的摄影作品
十几年前,用PS模仿胶片质感的数码摄影作品
十几年前,摄影设计是用PS做的
爱与梦旅行
那些年,为了拍出美美的照片,我开始到处旅游,一开始是跟团,后来鼓起勇气自己去旅行。
遇见美景,拍照就像是上天的恩赐,即使风景不是那么美丽,你仍然可以用你心爱的 Photoshop 来帮你。
那时候还流行拍网红,得花点钱,和一些刚买了数码相机的小伙子、大叔挤在一起,争夺最佳拍摄位置。
那时候还没有小清新、日式风,我们把那些花草、咖啡店、天空中飘浮的云朵的照片都称之为小资照片,看着修图之后那种清爽的感觉,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过上中产阶级的生活了。
总之,我基本上把能走的弯路都走完了。
拍照变得越来越无聊。
照片很漂亮,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2007年,由于生活中的一些变化,他开始了自我放逐的流浪生活。
只要不是上班,或者能休息一天,我就会出去在陌生的城市走走。
那些黑暗日子的摄影风格
那些黑暗日子的摄影风格
那些黑暗日子的摄影风格
最难忘的一次旅行是2008年的暑假。
我订了一张去厦门的火车票,然后漫无目的地出发,到了一座城市,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最后一次的旅行带我们走遍了半个中国,最终抵达了北部的威海。
有一次,一位认识的朋友邀请我到厦门大学研究生男生宿舍借住一晚。
那时的鼓浪屿还很简陋,游客稀少。
在鼓浪屿,买了一本关于鼓浪屿的旅游书,叫《水,月,风,花和鼓浪屿》。
根据书中的介绍,我去龙口路的白象美食广场吃沙爹面。当时岛上的小吃店老板基本都是当地人,旅游书的作者只会推荐自己常去的小店。在白象美食广场,我遇到了旅游书的作者,也就是传说中的AIR夫妇,他们正带着孩子一起吃晚餐。
我在白象美食广场偶然遇见的任忠亚夫妇和他们的儿子珠珠
他们到鼓浪屿旅游,爱上了这个地方,便辞去工作,在这里租房住,那时,还没有开一家叫“花时见”的咖啡馆。
与他们交谈,接近他们。
后来我每次去鼓浪屿,都会去他们夫妻俩开的咖啡馆。
这次平凡的邂逅,却给我带来巨大的影响。
我开始意识到,还有另一种生活方式。
其实,只要自己开心,很多事情都不重要。
直到今天莆田到烟台,我和 Air 夫妇还不是很熟。他们已经习惯了鼓浪屿上人来人往的游客,可能甚至不记得我是谁。但我一直很想念他们。
随后的几年,鼓浪屿成为热门网红打卡地,AIR夫妇的花石间咖啡馆也因为租金太贵而无法再开张。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时的鼓浪屿
我从厦门跑到莆田,深夜,初次见面的摄影朋友彦青请我吃宵夜,之后我们再没见过面,我太想念他了,也没回过饭。
随后从莆田到福州,三坊七巷正在被拆除,变成一片破烂不堪的建筑工地,残垣断壁、瓦片上贴满了居民愤怒的抗议口号。
三坊七巷旧建筑正在拆除重建
多多是杂志社的编辑,有时她会请我在网上写文章,她请我吃了一顿福州海鲜糖水饭。
我厚着脸皮向她提出请求,说我的行李箱里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能不能借她洗衣机用。
她理直气壮地拒绝道:“你不许来我家!把你的衣服给我,我给你洗。”
后来,她常常对帮我晾臭袜子感到不满。
离开福州后,我去了景德镇,在那里我没有朋友,甚至连网友都没有。
其实我一直想自己制作瓷器。
那天凌晨两点,我在景德镇火车站下车,看着四周灯火辉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每当我回忆往事,那晚站在火车站广场上的那种感觉,那种旅途流浪的感觉,都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里。
此后的几年里,我继续追寻这种流浪感的旅程。
一年中最热的一天,我待在景德镇的一个小作坊里,做青花瓷。这是一门让人上瘾的工艺。青花颜料在釉下慢慢渗入瓷胎,让人感到平静和放松。
当年景德镇所绘的青花瓷器,在颜料烧成之前,呈深褐色。
瓷器作坊的老板郑先生是一位半吊子艺术家。
没有命令的时候,他就会光着膀子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陪着四岁的儿子玩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有时候会突然跑到黄山三清山去写生创作,其实只是想和当地的朋友约个时间喝一杯而已。
郑老板觉得我青花瓷画技虽然不行,但还是有一点基本功的,就约我一起吃饭,喝啤酒消暑,兴趣爱好相投,关系也越来越熟了。
最后我几乎没有收到钱,烧好的瓷器也几乎是白送给我的。
我和郑老板告别,他约我明年秋天再来,和他一起喝酒,做些更精彩的瓷器。
后来我又去了几次景德镇,却再也没有见到郑老板。
景德镇的夏天很热,想找一个凉爽的地方去。
在景德镇火车站,我找到了一趟临时列车。
经过14个小时的硬卧,到达了青岛。
我决定去青岛,是因为听说那里的夏天很凉爽,而且几个从未谋面的编辑朋友说要请我喝青岛啤酒。
然后我说了一句让我后悔多年的话语:“我从来没有喝过啤酒!”
一下车就被带到了海鲜街,五颜六色的扎啤、黑啤、青岛啤酒、原味啤酒让我喝得酩酊大醉。
在青岛的三天,有一天半的时间是在酒店里躺着的。
在青岛醉酒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青岛之后,还有烟台、威海。
路途遥远,累得跟狗背一样,也没拍到什么好照片。
然而我发现了一个事实。
如果这个原理是正确的,我的工作将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很多一路上遇见的陌生人后来都成为了朋友,并且常常成为怀念一座城市的理由。
摄影中最重要的是让你感动的人和事。
从此我不再专注于拍摄风景、古建筑、少数民族风情,而是开始拍摄路上遇见的陌生人。
毕竟,你最爱的人也曾经是一个陌生人。
在我家乡的海滩上干着重活的老渔民
当时成都的宽巷子还没有改造成商业街。
一杯茉莉花茶和一份下午的报纸只需要三美元。
长春南湖边,年轻人无聊地晒太阳。
落日的光芒倒映在湖面飘洒,明亮中带着一丝暧昧而怀旧的气息。
大连,友谊广场上的大水晶球曾是这个城市的新标志。
如今,广场已日渐破败。
冬日里的一天,江苏常州熙直街,老钟的钟表配件店照常开门营业。
然而,生意越来越不红火,这条老街即将被拆除。
香港深水埗街市,一名猪肉卖家叹气。
湖北潜江,一位大叔在镜头前心不在焉。
北京燕山古北口村口,穿着旧警服的老刘和他的大狼狗
在贵州西部最偏远的山村,那里没有公路,一个背着背包放牛的女孩
我们从不浪费风景
当一切都逝去,我们老去时,照片里留存的记忆或许是我们唯一能拥有的东西。
照片里的人,有的人我偶尔联系,有的人早已失去联系,有的人只是见过一次面,擦肩而过。
但,在拍照的那一刻,你在我的镜头前微笑或严肃的那一刻,那是属于我们的瞬间,是历史无法抹去的瞬间,被数码相机精确到秒地记录了下来。
显示屏就像一条发光的时光隧道,瞬间把你带回到那一刻的情绪。
2008年9月17日19时18分45秒,南疆和田的玉龙喀什河边,太阳慢慢落下,一位正在寻找和田玉的衣衫褴褛的老人缓缓向我走来,眼神里满是孤独和迷茫。
2009年11月26日16时27分03秒,广西北海海边,一对推着自行车的情侣正在争论晚上去哪里吃饭。
2010年2月3日21时32分10秒,镇江金山寺的晚钟徐徐响起,我正与守护法海洞的老僧聊天,我说:“阿弥陀佛师父,您能把脸转向左边再拍一张吗?”
2011年4月23日17时50分12秒,嘉兴南湖游轮上,德高望重的刘厨师兴奋地讲述着船菜的历史。
2012年7月17日23时55分45秒,大连民主广场,最后一班有轨电车已经开走,一个化着浓妆的女孩对我说:“你在拍照,你过来给我拍张照吧。”
2013年7月4日15时21分54秒,大理巍山古城,赶着马车的老杨抽着烟斗问我:“广东就是广州吧?”
2014年4月25日19时32分08秒,广州西关恩宁路,陈天记鱼皮的老板陈叔叔对我说,草鱼皮的口感最好,可惜我们人手有限,每周末只能供应三十箱。
这样平凡而琐碎的瞬间,如果当时不拍下来,很快就会被遗忘,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经过无数年,当你再次看一张老照片时,最终值得回忆的往往不是构图、光影、瞬间等所谓的好照片的要素。
它是关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那一刻,空气中潜伏和流淌的难以言喻的情感。
事实上,没有哪一个单一时刻是决定性的。
但我知道,那时的情绪都会记录在照片里,也会默默地影响我的生活。
当你我面对面的那一刻
拍摄的照片
如果我可以把它留给未来
慢慢品味
相机能做什么
我想不出来
这比这更有意义。
在贵州的荒山里,人们一日三餐都以煮土豆为主,而且几乎不放盐。
洛阳白马寺,静谧的午后,一只猫跑过
青海同仁热贡老屋里的女孩
湖北潜江,黄昏时分,一位小姐姐下班后,刚刚在街上拔罐。
苏州锦溪,一名送瓶装水的男子正在喝水,他的旧水杯上印有“塑料厂三十周年1954-1984”字样。
这杯酒,大概讲述的是一生的故事。
陕西延安,宝塔山脚下,两名中学生逃课。
江西余干,一名人力车夫正在闻栀子花的香味。
在贵州荔波,一家裁缝店的老板很和蔼,只是不停地说:“坐,喝水”,“坐,喝水”。
在江西井冈山茨坪莆田到烟台,小刚每天放学后就帮父亲到处卖旅游纪念品。
深秋的甘肃夏河草原,他用并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太冷了,载我一程吧。”
他在车上很沉默,下车后鞠躬告别。
黄昏时分,湖北天门,一对在路口乘凉的老年夫妇,经营着一个报刊亭。
在江西余干鄱阳湖,她出神地望着远去的渔船。
江西南昌象湖畔,一名戴着柳叶戒指的女孩。
珠海庙湾,这个小岛距离大陆有四个小时的船程。
来自河南的老邱为了生计漂泊到这个小岛上,他和家里人通了很久的电话。
他说他来这里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大海。
在绍兴东浦,有一位老人经营了一辈子的手工布鞋店。
几年后我再次来到东圃,老人已去世,鞋店也成了空屋。
广东肇庆怀集一家钟表维修店旁,女孩发呆。
苏州平江路,年轻游客喜欢自拍。
如今,这样文艺的商业街随处可见。
珠海市郊的伶仃岛,林村长年纪太大,无法出海,只能在家织渔网。
村长说:“你们广州人到我们这里来旅游,我们也到广州来旅游。”
湖南湘西吉首,清晨的东河边,一位气质堪比陈道明的老大爷。
广西梧州,每逢夏季,西江泛滥成灾,这条两广的母亲河,千百年来流淌不息,见证了无数的岁月变迁、悲欢离合。
湖南洪江,我叔叔说,我们要永远这样生活下去。
扬州的冬天,刘记烤肉店老板的帽子,让我想起了在扬州的往事。
在广西南宁,曾先生每天都在人民公园的小树林里吹奏萨克斯。
他说,还没有人帮我拍过照片,拍完记得发给我,我会发到朋友圈。
绍兴安昌,烤茶壶、修茶壶的老人。
后来我再去那里,就找不到他了。
江西余干,因为朋友的偶然邀请,我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小县城。
老人说:我喜欢读书和写作。
江苏镇江的一家路边修理摊。
湖南沅陵沅江边的一只孤狗。
广东珠海情侣路,又一只单身狗。
湘西凤凰凌晨一点钟,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
沱江码头,女孩听着不知名的吉他歌手的歌声,久久不愿离开。
最后一张照片
回到我们喝醉啤酒的青岛
八大关沙滩
当天海风强劲
阳光很强烈
我还是有点头晕
每个人都是一座城
困于过去,沉默不语
我们唯一能做的
只能
现在记住
留给未来吧
【关于作者】
小琳(林迪焕)
立志成为摄影界最美书法家、漫画界最棒美食家的小林毕业于临床医学系,作品有《武汉会赢》、《你和平时最美》、《再平凡的你都是限量版》、《等一朵花开》、《初遇·若再相见》、《过往的一切都是序章》、《时光胶片——镜头里的二十四节气》、《我想为你拍一张》等。微信公众号:inkcn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