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
编者按：这是一个怀旧的剧院
在一个文艺创作越来越快餐化、娱乐选择越来越多样化、价值标准越来越多样化的时代，一部作品要想获得广大观众的持续关注或好评，似乎是一个极其艰巨的挑战。很难想象一部 30 年前的老电影，上映之初就让普通观众和电影同行羡慕不已，然后经历了几经市场变革、技术创新、观众变革、文化折返，时至今日仍受到本地和海外观众的喜爱。这是法国导演吕克·贝松在80年代以“新浪潮”火枪手身份在好莱坞拍摄的第一部电影，而第四代导演代表之一郑洞天教授的《这个杀手不太冷》（又译《杀手莱昂》）被称为“从内部颠覆好莱坞”。
《这个杀手不太冷》海报
这是一部有其自身魅力的电影，近乎魔法，它会从一开始就紧紧抓住观众。影片讲述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和一个叛逆的小女孩之间的情感纽带，全片充满了反差和张力，看似俗气和不合理，但也在很多方面达到了美妙的平衡，仿佛这样的人和事不仅活着存在，而且一定存在过，就像荒野吹拂着夹杂着花香的微风， 就像星空会照亮凄凉的生活。
走出影院，回想起两个多小时的观影，你很难分辨自己看了什么，但与看那些可以看了又忘的空洞无聊的电影不同，你会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而在那之后，你经常会不经意间想起电影中的一些片段或人物的某种表情， 并继续回忆。这种被胁迫的感觉，可能是从影院的大银幕亮起来的，你甚至无法理清剧情，而只是被浓厚的戏剧情节所蕴含的深层情感包裹和推动。似乎没有
多少观众有过类似的经历，这部电影不仅长期占据豆瓣高分榜首，还被一些文艺青年列为“一生不能错过的经典影片”，至今仍被很多人喜爱和津津乐道;很多影视作品都受到它的启发，比如周星驰的《魂之夜》，造型直接致敬，比如开心麻花的《这个杀手不平静》，片名裸体和流量。在被誉为“老天爷想看电影”的1994年，好莱坞诞生了《阿甘正传》《真实的谎言》《低俗小说》《狮子王》《肖申克的救赎》《燃烧的岁月》等众多经典之作，而《这个杀手不太冷》也不逊色于它。这部中小成本商业片，既有法国电影的人文思想和艺术特色，又有好莱坞市场的考虑，其实讲述了一个无法复制的都市成人童话，能成为高分神片也是有道理的。
《这个杀手不太冷》海报
人物： 盆景、香烟、古典音乐
影片一开始，杀手莱昂就展示了他杀害众多敌人的技巧，导演通过巧妙的场景安排和不同的角色反应，将莱昂的冷静、专业和才华塑造成一个杀手。这个身高近两米的家伙，总是戴着墨镜，穿着黑色外套，这种组合带来的神秘感很快就被过短的袖子、裤腿和诡异的平织帽转化为一种奇怪的生硬感，而他在执行任务时的锋利技巧也被与日常行走相隔太宽的八字形台阶，镀上了近乎可爱的笨拙。
人物形象的矛盾与莱昂的生活方式和内在精神之间的对比相呼应。这个神奇的杀手，其实过着异常封闭、规律、单调的生活，在他冰冷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如此木讷、天真、善良的心。Leon 唯一的朋友是被他精心呵护的一罐万年，因为它像他一样没有根，永远快乐无忧无虑，这正是他所处的，也是他内心所希望的。
“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剧照。
如果说盆栽植物体现了杀手莱昂精神世界的孤独和朴素，那么香烟就是小女孩的代表。玛蒂尔达的爸爸贪婪粗鲁，继母和姐姐对她毫无爱意，只有四岁弟弟的依赖给她带来了一些安慰。香烟是她想象中快速成长以逃避眼前苦难的象征，而这个偷偷抽烟、发誓的女孩同样深深的矛盾。她询问生活是否一直都是痛苦的，还是童年是唯一的，在目睹了全家人被谋杀后，她会保持冷静并寻求庇护，她也会寻找凶手并策划报复。
值得庆幸的是，苦难并没有让她气馁，玛蒂尔达保留了她天性的热情。终于，她从 Leon 那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于是她扔掉了自己的香烟，明白了真正的成长并不需要外在符号的帮助。玛蒂尔达十二岁的身体里，其实住着一个既弱又强、年轻又老的灵魂。
“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剧照。
令人惊讶的是，反派斯坦利的关键词是古典音乐。当他拍摄玛蒂尔达一家人时，他非常紧张，表现出他喜欢贝多芬交响乐前奏曲的雄伟复杂性，整套拍摄动作其实与音乐的节奏相匹配。斯坦是缉毒局行动小组的负责人，该局支持正义，实际上与毒枭和歹徒勾结，做各种坏事。他经常戴着耳机听音乐，咀嚼能引起精神幻觉的药物胶囊，敏感、多疑、警觉，在杀人前会像朋友一样和对方说话，然后表现出疯狂、嗜血的一面，最轻微的刺激就会无法控制。他肤浅的职业与实际行为、崇高的爱好和丑陋的心理之间的反差，构成了人物外表与内心的矛盾，进而凸显了世界的荒诞与复杂。
《这个杀手不太冷》截图。
与大多数商业电影不同，角色要么是单一的，要么只是推进叙事的工具，《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三个主要角色是一半生活在阳光下，一半生活在阴影中的灰色角色，正因为如此，随着故事的进展，正面人物的生活光芒变得更加可信和感染力。至于片中的次要角色，比如黑帮老大托尼、酒店前台爷爷，甚至只有一两个镜头的小角色，比如斯坦的下属、玛蒂尔达邻居的奶奶等，都激活了人物的心，让人难以忘怀。
剧情：商业与艺术的微妙拼贴
《这个杀手不太冷》汇集了警匪、杀手、缉毒、枪战、动作、黑帮、追逐、复仇等众多商业片元素，讲述了一个正邪势力悬殊，在正义的陪伴下最终战胜邪恶的老套故事。好在，明显迎合市场的食材大杂烩是由吕克·贝松掌舵的，所以影片的主题悄然改变，它其实讲述了两个外表迥然不同，内心却有着相同精神的人，如何走出封闭的自我，找到生命的价值， 进而弥合自己的矛盾，实现自己主体的统一。
整部电影严格按照经典好莱坞类型电影的“情节三分法”进行设置，即玛蒂尔达不幸被莱昂收留为开始，最后的战斗即结束，并围绕两人的关系和玛蒂尔达的复仇展开了几个支线情节，比如玛蒂尔达要求莱昂训练她成为杀手， 里昂的反对和妥协，杀手技能训练，两人合作完成几个小任务，玛蒂尔达的孤军复仇被斯坦认可并被里昂救出等等。全片线性叙事情节清晰，可以分为几个剧情模块。非常有趣的是，吕克·贝松将法国电影的人文底色和情感深度加入到这个典型的好莱坞商业结构中，以至于真正推动情节的不是外在的干扰，而是人物的内心感受。
“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剧照。
如何理解四十多岁的莱昂和十二岁的女主角之间的纽带？玛蒂尔达说她爱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也对她说我爱你，这份爱也是，如果是这样，会不会给观众带来道德上的不洁，如果不是，那又如何？吕克·贝松曾在一次采访中明确表示，“莱昂和玛蒂尔达是恋爱关系，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而已。在心理年龄上，莱昂也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他还没长大，和玛蒂尔达一模一样大，但他们是那种柏拉图式的爱情。”
两人心理年龄的同步，其实可以从影片的许多细节中看出。例如，玛蒂尔达会说“我足够成熟，我只会变老”，而莱昂会说“我恰恰相反，我足够老，但我不够成熟”。
《这个杀手不太冷》截图。
玛蒂尔达分别模仿了麦当娜、玛丽莲·梦露、卓别林和《雨中夫人》的男主角吉姆·凯利，而莱昂只认出了最后一个，暗示了他生活的单调和孤立。莱昂饰演西部片的代表约翰·韦恩，玛蒂尔达连说两次“太棒了”，完全出乎意料的是，他从严肃灰暗的成人世界跳到了她的青春时代，展现了内心极其天真纯洁的一面。
在两人的感情中，玛蒂尔达一直是活跃的一方，她告诉莱昂，她爱上了他，所以她的肚子是温暖的，不再疼。Leon 处于被动的位置，看似无动于衷，而实际封闭的自我一直在产生裂缝，从她说你的名字“可爱”到“我爱你”，Leon 被牛奶呛了两次，生动地揭示了人物的情感世界正在被重塑，正如 Leon 所说“遇见你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玛蒂尔达得到了缺失的爱，生活不再没有寄托，苦难也不再是人生沧桑的理由，反而成为她更强大的养料。Leon“领悟到人生的真谛，想做个快乐的人，睡在床上，生根发芽”，人生对他来说不再是无望的重复，人生的价值在于为所爱的人带来光明和希望。
《这个杀手不太冷》截图。
技能：暴风雨遇难
吕克·贝松 （Luc Besson） 执导这部电影时只有 35 岁，正处于创作的巅峰时期。《决战》、《碧海》和《尼基塔》等电影为他带来了巨大的行业声誉，展示了他在“编、导、制、演、编”方面的全能才华。《这个杀手不太冷》之所以被导演郑洞天称赞为“从内部颠覆好莱坞”，除了前述电影理念、人物和剧情设定的人文色彩外，还在于导演从场景调度、视听语言设计等方面对影片的全面把控， 剪辑等，强行把一个商业电影生意变成了电影学院的教学案例。
无论是莱昂在执行任务，还是斯坦团队的无情屠杀，还是玛蒂尔达和莱昂的终极复仇，吕克·贝松都处理了节奏紧凑、动人、轻松的动作场面，可与电影史上的经典好莱坞动作片相媲美。他会采取“隐匿”的方式，不从头到尾展示人物的整个动作过程，而是根据对方角色的现场反应，只部分保留动作的开头或结尾，增加紧张感，邀请观众进入故事。动作场面辅以小细节，例如上升的电梯、黑暗中出现的刀柄、犯罪现场儿童尸体的粉笔轮廓以及等待的出租车司机。
“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剧照。
整部电影的镜头选择和灯光设计也非常讲究。比如，当莱昂在门后目睹玛蒂尔达一家被谋杀时，他使用了鱼眼镜头，这不仅符合主人公从门镜向外看的客观现实，也反映了斯坦和他的手下的愤怒和扭曲。而绝望的玛蒂尔达敲响了莱昂的门，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就被照亮了，这显然预示着角色命运的转折。此外，该片频频产生白金句，配乐、服装设计、美术设计也非常出色。而最让人佩服的，自然是让·雷诺（饰演莱昂）和娜塔莉·波特曼（饰演玛蒂尔达），这对难得的银幕组合，令人难忘，堪称经典的表现力表演。
“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剧照。
2008 年，英国杂志《帝国》组织了一次公众投票，评选出“电影史上最伟大的 100 个角色”，玛蒂尔达总体排名第 62 位，在女性角色中排名第五。这个角色是娜塔莉·波特曼的银幕处女作，据说她因为太年轻而被拒绝后，努力争取得到这个角色。幸运的是，正是她，深刻理解了生活的痛苦，年轻时矫揉造作风和天真无邪背后的负面环境影响，对 Leon 的完全信任和对父爱、感恩的复杂思念，以及萌芽青春中对成人世界的朦胧向往， 而对生活中缺失部分的包容和母伴般的陪伴，复仇的坚定，开启新生活的勇气等等，这样圆润而复杂的角色，其实被她诠释得栩栩如生，可信可爱。
让·雷诺是吕克·贝松的老熟人，他在这部电影中的表现也是神。一个选择时刻警觉地坐着睡觉的杀手，在经历了失去爱人的巨大痛苦后，他彻底封闭了自己，他的心永远停止了生长。他的专业技能，他对世界对身体和内在自我的不信任，他本性的纯洁，他在异性女孩面前的羞涩，甚至玛蒂尔达的体型，以及他作为文盲移民（或偷渡者）的挫败感，形成了一系列深刻的对比。让·雷诺的表演凸显了这个复杂角色的温暖、朴实、朴实，而生命末期对爱情的肯定、对新生活的向往，以及最后与斯坦的回归，都着实令人动容。
《这个杀手不太冷》截图。
《这个杀手不太冷》确实值得一部高分的神片。它成为经典的原因有很多，它带给每个观众的精神灵感也是不同的。有人看过复仇片，有人看过洛里叔，有人看过生命的毁灭和重生。没有优越或低劣之分，吕克·贝松说，“电影院不会拯救任何人的生命，它不是治愈方法，它只是一片阿司匹林”。如果是这样，有幸看到它是件好事。
本期高级编辑：周玉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