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16 日，美国新泽西州 Teterboro 的一家沃尔玛超市尚未显现出关税加征所带来的供货压力。美国总统特朗普首次宣布对中国加码关税已过去半个月，此家沃尔玛超市的厨房用品、园艺工具等主要从中国进口的货品依然摆满了货架。
在暂时的平静之下，普通美国人之间出现了恐慌性购物的现象。人们害怕加征关税会导致物价上涨，所以囤购商品，小到普通包装食品，大到汽车。就连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加文·纽森也进行了批评，他指出有许多人仅靠工资勉强维持生计，而特朗普政府完全忽视了加征关税给普通人带来的影响。
4 月 16 日，在新泽西州 Teterboro 的一家沃尔玛里，厨房用品的货品很充足。（图片是顾嘉璐拍摄的）
4 月 9 日在达拉斯举行了沃尔玛全球投资者会议。这家全美国最大的零售集团在会议上试图让美国消费者坚定相信。它的供应链很强大。能够抵御关税带来的惊涛骇浪。
沃尔玛的供应链是商业全球化的典型代表。中国供应商在其中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沃尔玛首席财务官约翰·雷尼指出，公司在美国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商品依赖进口，这些进口商品主要来自中国和墨西哥。正是这些供应商使得公司“天天低价”的口号在实际中得以实现。
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沃尔玛在许多中国工厂那里是最为重视的合作伙伴。为了能够稳住生意，这些中国工厂焦灼不安。
这条生意链条主要包含两个环节，其一，他的工厂生产的货品主要为美国沃尔玛、美国宠物连锁 Petco 和 PetSmart 等代工生产宠物零食；其二，由贸易商负责将货品发往美国。
在这轮关税战刚刚开始的时候，当关税加到 20%时，我们承担了其中 10%的关税，那时候客户显得很开心。安中平向界面新闻讲述道，前两天关税达到 145%的时候，我还询问客户是否发货，他表示要发货。
高额关税难以让人保持冷静。安中平猜测，或许贸易商已与下游美国客户签订了供应合同，近期交付的频次和总量大概不会有显著变化。若不能按时交付，就可能遭遇巨额罚款，所以贸易商只得强撑着承受关税带来的压力。
宠物零食和主食是养宠人士的必需物品。在美国市场，养有将近 2 亿只宠物，宠物食品及相关产品的用量很大。然而，这些货品大多是以代工的方式进行生产，中国承接了相当数量的生产需求。
如果确实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那么我们是可以将这一块业务暂停下来的。安中平已经做好了最为糟糕的打算。
沃尔玛集团如今能成为全球最大的零售商，其本质在于对供应链效率的极致追求。为了进一步降低成本，沃尔玛在全球各个地方设立了采购中心，以此来取代中间商，直接向各个国家的供应商下达订单，中国也包含在其中。
随后，该采购中心延展出 20 个全球采购点。
《创业邦》报道称，沃尔玛在 2023 年从中国本土采购的商品，其价值约为 300 亿美元。
沃尔玛全球采购中心的运作机制具有高度的系统化和自动化特点。它涵盖了诸多环节，包括供应商选择、订单管理、运输、清关以及库存分销等。这些动作与中国供应商携手合作，旨在成就沃尔玛的核心竞争力——“天天低价”。《纽约时报》在一篇报道中进行了测算，倘若将沃尔玛视为一个国家，那么它将成为中国第 6 大商品输出国以及第 8 大贸易伙伴。
图表制作：界面新闻 何苗
特朗普的关税打破了沃尔玛精心构建的确定性。4 月 10 日，在为期两天的投资者会议上，沃尔玛首席执行官道格·麦克米伦（Doug McMillon）表示，目前沃尔玛没有取消任何国外订单，也没有发布减少特定品类订单的指令。
沃尔玛公司旗下包含沃尔玛超市和山姆会员店这两个主要业态。2024 财年，沃尔玛超市在全美超市领域的销售额达到 4418 亿美元。山姆会员店在 2024 财年的销售额为 862 亿美元。沃尔玛的经营策略是通过降低毛利率，从而换取更大的零售市场份额。
低毛利率的压力会传导给供应商。在关税冲击的情况下，沃尔玛和中国供应商被推到了成本分担的博弈之中。沃尔玛要的货量虽然庞大，但是要维持供应链的稳定并不容易。
《环球时报》称，3 月中旬时，沃尔玛被中国商务部等相关部门进行了约谈。在后续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上，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何咏前作出表示，沃尔玛被约谈的原因是它为了将美国关税措施的成本转移出去，所以要求中国供应商大幅度降低价格。美国彭博社援引知情人士消息，部分中国企业，像厨具和服装供应商等，被沃尔玛要求在每轮关税中降价 10%，目的是要将特朗普政府加征关税的全部成本转嫁出去。然而，这一要求遭到了众多中国供应商的抵制。
界面新闻向沃尔玛提出了关于转嫁关税成本的问题，还提出了在哪些生产地寻求供应替代的问题，以及将采取哪些措施维持价格竞争力的问题。然而，沃尔玛方面拒绝了采访请求。
沃尔玛日用品供应商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称，其订单在 4 月初因极端关税成本而被暂停。还有一位沃尔玛的中国供应商直接飞往美国进行沟通，然而最终决定目前先暂停供货。
图表制作：界面新闻 何苗
江苏华腾个人护理用品有限公司面临新一轮关税成本压力。在此情况下，它暂时从沃尔玛全球供应商行列中退出。该公司负责人穆龙生向界面新闻透露，美国订单在他们公司整体订单中占比 20%，其中有五至六成是供应给美国沃尔玛的。
3 月初美国对中国商品额外加征 10%关税，使得中国商品关税率达到 20%。他们与沃尔玛美国达成了“各自承担 10%关税成本”的约定。然而，4 月份的中美关税博弈，致使这场交易无法继续进行。
一位国际消费品头部公司的采购向界面新闻透露，在这轮关税期间，大公司的做法一般是迅速与供应商确定今年和明年的库存以及价格。在情况出现波动时，要尽量让生产和业务受到最小的影响。该人士表示，从长期来看，肯定需要寻找其他的（产地）替代选项，并且这些动作必须是全部的资源投入，而且要越快越好。
有些企业已经结束了与沃尔玛美国本土的合作，不过仍在为沃尔玛的非美国海外市场提供供应。对中国企业来说，进入沃尔玛供应链是一个“成长”的机遇，因此不会轻易从沃尔玛供应链中退出。上海恩喜村食品专门从事中高端冷冻烘焙食品的生产与销售，它是山姆的供应商。2022 年，它的营收接近 20 亿元，其中山姆会员店贡献了 18 亿元的销售额。
宁波今日食品有限公司的业务负责人孙澄向界面新闻透露，在 2019 年以前，该公司产品出口至美国的业务量占比为 25%。然而，在那时候被加上 25%的关税成本之后，便逐渐减少了对美贸易的供应，如今只供应墨西哥沃尔玛以及欧洲等零售商。
但也有供应商做了准备，应对“黑天鹅”的到来。
中国企业直接在美国建立了生产工厂。中宠股份（SZ:002891）以出口代工宠物零食起步，早在 2014 年之后就开始在多地投资建设工厂，包括美国、加拿大、新西兰、柬埔寨，目前已拥有 6 家海外工厂。2023 年，该公司开始建设规划产能为 1.2 万吨的美国第二工厂，旨在对冲国际贸易摩擦风险。
安中平向界面新闻表明，倘若其中国代工业务的订单遭受到关税风险的阻碍，那么像中宠这类在美国拥有工厂的企业将会接收到更多的订单。
一些中小型供应商如果不得不离开沃尔玛供应链，那么转内销就成为了一种新的办法，且这是在没有其他办法时的选择。
在关税风波期间，一部分供应商早已着手在国内寻觅机会。他们凭借已有的高标准、高品质产品来吸引中国消费者。尤其通过与国内零售商进行紧密捆绑，像把商品销售进胖东来、永辉、山姆等渠道，亦或是直接成为这些零售商的自有品牌供应商。
江苏华腾开始筹备与国内零售商永辉超市的合作。穆龙生介绍说，此次与永辉合作，主要是为永辉制作自有品牌的产品，这些产品包含牙刷和牙线等。
这类公司中包含生姜出口企业青岛力泰农产品有限公司。该公司的相关负责人焦立乾向界面新闻表示，由于关税问题，出口至美国的生姜无法进行发货。而生姜属于农产品，有着一定的保鲜期和销售期，此前他们一直非常焦虑。在 4 月 16 日，借助国家外贸内销的政策，他们的 6.6 万吨生姜产品得以在第一时间被运到大润发北京、青岛等地的门店上架。后续随着大润发门店的销售，该产品还会陆续得到供应。
中国工厂和供应商失去后，在某些产品的生产方面，沃尔玛未必能找到更可靠的替代者。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顾问帕拉格·康纳（Parag khanna）觉得，供应链系统的牢固程度甚至比国家之间的联盟还要强。
对于沃尔玛这样的零售商而言，影响或许较大。上述外贸采购人士向界面新闻表示，他们能够从东南亚或者墨西哥进行进口，然而并非所有的物品在这些地方都具备现成的产业链。倘若在短期内无法找到合适的供应地，沃尔玛就只得继续从中国进口，承担关税，并将成本转嫁给消费者，而这会给它的生意模式带来巨大的冲击。
疫情期间，沃尔玛曾把部分海外订单转移到较近的墨西哥。2022 年初，沃尔玛给墨西哥的服装企业 Preslow 下了 100 万美元的订单。Preslow 的工厂距离墨西哥城约 80 公里，其工厂货架上的合成纤维大多是中国制造。Preslow 的销售总监 Isaac Presburger 表示，所有的基础材料依旧是从中国进口的。原因在于这里不存在供应商。
穆龙生告知界面新闻，与国际竞争对手相较而言。倘若不将关税成本纳入考量，那么中国产品在品质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在新品开发速度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在发货货期方面也具有明显优势。
他向界面新闻举例，中国工人效率高，所以每次订单出货期为 25 天。竞争对手的工厂配套供应链不如国内齐全，开产品的模具需到中国采购，他们的货期大概是 40 天。
美国发起了“关税霸凌”，在这场“关税霸凌”中，美国消费者正在承受着代价。
美国民众自 2020 年新冠疫情爆发起，因美联储持续加息，一直饱受通胀高企和物价飙升之苦。如今，他们又面临着高关税所导致的商品价格上涨。4 月 8 日，美国耶鲁大学“预算实验室”做出最新预测，表明关税施加后，美国的食品价格会上涨 4.5%，仅生鲜食品就会涨价 6.2%。
多年以来，中国供应商和美国消费者都深深需要彼此。
美国商务部的统计显示，2024 年美国从中国进口的产品价值 4400 亿美元。这些产品中，大部分是美国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比如手机，它是美国人常用的物品；电脑，也是美国人日常使用的；还有家具，是家庭生活所需；家电，能满足家庭生活的各种需求；鞋，也是人们日常穿着的物品。不仅沃尔玛的供应链在中国扎根很深，美国另外两家头部零售商开市客（Costco）和塔吉特（Target），它们在中国也有着深入且广泛的供应链。
图表制作：界面新闻 何苗
3 月，开市客的首席执行官罗恩·瓦克里斯称，开市客有部分产品是在美国之外生产的，这部分产品占其三分之一。在这些海外生产的产品中，近一半来自中国、墨西哥和加拿大。他还指出，关税加征将会致使“零售价出现重要上涨”。
4 月 17 日，有美国消费者在“脸书”上张贴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展示了他在开市客所买到的厕纸。两年前，这款厕纸一包的售价是 19.95 美元，而如今已经涨到了 30.95 美元，并且其规格还缩小了。
“这也有点太搞笑了。”他写道。
（界面新闻记者周芳颖、黄姗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