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写作登春台时的灵感结晶,剖析名著的云朵与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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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长篇小说《登春台》期间,某日格非意识到,跑步时脑海中涌现的念头远比手头这部庞大的作品更吸引他,他迫切希望理清这些思绪,与读者们交流,因此从积累的笔记中筛选出十项待探究的议题,后来将这些内容汇编成《云朵与道路》出版。

《云朵的道路》能够视为格非对经典作品的另类阐释,他大胆援引众多文学、哲学及社会学典籍,解读《伊凡·伊里奇之死》《伊芙琳》《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等名篇,探讨托尔斯泰笔下“虚幻的安稳感”、乔伊斯故事里“无法成功的脱身”以及福楼拜创作中“伦理的纠结”;同时,格非也将这些文学叙事融入日常场景,使难题、学说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构想,而是成为处理生活各类困惑的良方,令读者乐于接纳,并以更执着的态度面对人生。

《云朵的道路》一书问世之际,格非在北京开展了一场围绕“文学疗愈”的交流活动,同时与媒体进行了对话。

格非《云朵的道路》:文学能帮我们对困境“脱敏”_格非《云朵的道路》:文学能帮我们对困境“脱敏”_

“云朵”与“台球”:两种命运的隐喻

这个标题的构思,依据的是罗伯特·穆齐尔在其作品《没有个性的人》里阐述的两种历史路径。

罗伯特·穆齐尔指出,人类社会存在两种迥异的发展路径,一种是所谓的“台球轨迹”,一旦启动便沿着固定路线不断前进;另一种是所谓的“云彩轨迹”,它时而聚集时而分散,运动方向难以预料,时快时慢,或四处游荡,甚至可能突然消散又在别处重新聚集。

这两种路径的呈现,十分贴切地反映了现代人遭遇的核心难题:在极尽规范化的环境里,我们怎样探寻真正的无拘无束?格非揭示出一个矛盾现象:我们年幼时,可选的路径并不多,却依然认为人生充满无限可能;而当今社会,选择的道路虽多,人们却常感到进退维谷。

这一矛盾之中潜藏着当代社会的无情本质,表面上丰富的选项实际上受到无形束缚。当代社会的发展路径已经被抽象为“规则”或“法则”,个人在越来越复杂的规范限制下,实际上失去了多种可能。

格非对这种“无路感”有独特见解,它本质上反映了一种价值感的缺失,具体表现为多数人的成长轨迹由长辈或环境所决定,同时纷繁的外界信息不断干扰个人抉择,造成表面上的自主选择实则是被动安排的局面,这种并非自主规划的人生路径,使人难以体验生活的乐趣,反而像是承受着命运的安排。

格非同样从霍桑的短篇故事《威克菲尔德》中得到启发,他指出霍桑认为社会如同庞大机械,各部分衔接十分紧密,一旦犯下小过失就会被排除在外,重新融入体系十分困难。霍桑所处的年代就已存在这种忧虑,如今由于容错空间狭窄引发的焦虑,更使得人们的抉择变得复杂。

格非同样有此看法,如今前路总是迷雾一片,已成普遍现象,但人们依然保有某种自主空间,他主张人生轨迹不应与职业完全挂钩,更不该与功利目标混为一谈。个体需在职业中提升自我掌控力,自主规划人生与生活,发掘持久的幸福来源。获取财富、意外之喜带来的愉悦十分短暂,而深入思考则能给予人稳定可靠的自由感与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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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的道路》目录

思考作为“快乐源泉”

格非摆脱庸常的、烦恼的生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思考。

认识烦恼是思考的开端,人们常想躲避烦恼,但《圆觉经》指出这种想法不对,应该学会面对它,然后静观其变。《圆觉经》中的“无念”,并非要消除所有念头,而是要不过分在意,让杂念自然消散。当烦恼出现时,可以继续处理日常事务,随着时间推移和空间变化,偶尔回忆起曾感到痛苦,也不必过于在意,可以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逐渐掌握应对之道。

思考能帮助我们排解忧愁。读书并非首要,思索才是关键。思索离不开素材,一方面来自阅读的著作,另一方面源于日常的阅历。掌握思考方法,审视自身,与作者对话,反复品味经历,方能与阅读形成紧密联系。许多人阅读如同在银行储蓄,积累知识期望获取回报,却往往徒劳无功,穆齐尔曾辛辣批评过那些自诩无所不知的愚者,真正的知识必须与阅读形成互动,其根基在于独立思考,而非仅仅为了阅读而阅读。

格非对思想活动抱有浓厚兴趣,因此不轻易将这种能力交给他人,谈及人工智能,格非表示:“创作时,我会沉浸于构思之中,这种专注的状态融合了关注、过往、渴望和情绪,使人忘却光阴,我不会把这种体验交给机器,写作是我专属的领域,也是我获得愉悦的方式。”早上去到工作地点时,心情会十分愉悦,由于可以从事写作活动,进而构建一个全新的事物,将虚无变为现实,从幽暗转为光亮,其中蕴含的奥妙、感受、对美好的体认,都让人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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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影

在格非的《云朵的道路》里,有一篇叫《文学的真知》的文章,其中他主张,文学是理解外界和自身的核心途径。

当今青年时常深陷于某种苦闷与茫然之中,格非指出,能够真正领悟文学真谛的人,其精神世界是完好的,生活中碰到的难题也不会让他们感到意外,由于创作者们早已勾勒过,并且文学里展现的窘境,或许比现实中遭遇的还要剧烈十倍、百倍。文学能够帮助我们调整心态,不要过于敏感脆弱,可以阅读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从中了解他们所面临的精神困境有多深重,但最终他们还是战胜了它们。当代文学是伟大作家将他们的迷茫记录在书中,与我们进行思想上的沟通。这对我们现代人了解外部世界,进而认识自身处境非常有裨益。

近些年众多名著,诸如《洛丽塔》《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等,正经历着再次审视。什么样的作品能够超越时代局限,依旧具备供人阅读和探讨的意义?

针对澎湃新闻报道的这个问题,格非表示,要想创作出能够流传久远的作品,就必须重视“本然性的世界”。他解释说,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包含两个层面:一方面是“现实性世界”,这个层面既存在压迫与强制,也会带来要求与期待,同时也能提供愉悦和可能;另一方面则是“本然性的世界”,也就是世界原本的真实面貌。

世间万物并非由人类所造,个体生命只是偶然的短暂现象,与自然万物地位相当,经历诞生与消亡,这种原始状态的世界自古至今从未改变。格非研读佛经《道德经》《金刚经》《圆觉经》,领悟到这些典籍并不解答世俗困惑,而是超越表象,揭示宇宙真相,指出所见所感皆如梦幻泡影。

格非认为,优秀创作者同样,既需体察世事,也需探究本质。诸如《一千零一夜》《荷马史诗》,便着重于本质层面:人类究竟为何物?禽兽与人类孰优孰劣?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中,超过半数篇章并非聚焦于战事,而是描绘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此乃突破现实局限之举。文学创作须得兼顾现实与存在,方能超越时代局限,格非阐述道。

文学诊疗:为年轻人们答忧解惑

在与读者的交流对谈中,格非直面当代人的精神困境。

格非对于孤独的看法是,在当今社会,情感变得稀少,生活压力沉重,使人难以充分与众人交往。有法国哲学家指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常常引发诸多困扰,越是亲密的关系,产生的麻烦就越多。格非进一步阐述,既然许多忧愁源于社交互动,那么人们主动寻求独处,减少人际牵绊,这种做法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孤独并非万能良药,我的清华学生中,有部分人既不擅长也不乐意也不敢融入社会,常常感到低落,我总是劝他们必须主动参与社会活动。一味地本能性逃避,用孤独来隔绝外界,会导致获取的信息不断减少,受到的刺激持续降低,最终使人更加消沉和胆怯。格非这样强调,所有的愉悦和幸福其实都源于他人的存在。与人保持恰当的间隔,可以避免许多无谓的烦恼,这是明智之举,不过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格非认为,文学藏有极为重要的奥秘,在于它能够开辟一条脱离现实的路径。弗洛伊德指出,美具有使人麻醉的特性,能够引发深切的陶醉体验。优秀的文学、绘画以及音乐作品,都能使人全神贯注,感受到快乐,达成脱离日常的境界。现实环境相当糟糕,文学之所以模仿它,是为了让人在现实之中找到逃避的方法,因为现实本身不允许真正的逃离。这就是文学所起到的关键作用。

据了解,这次新书交流活动是“京东图书·文学治愈项目”中的关键环节,现场举办的“文学治愈探索”活动通过三条路径具体化了《云朵的道路》里的象征意义:如同云层描绘变幻莫测的行进路线,引导人们前往心之所向的境地。签售现场,不乏长期支持格非的老读者,同时也有不少被活动吸引前来的年轻观众,他们一起表达着对文学和阅读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