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卢旺达基加利/福州8月25日电：心连心 | “中国草”：送给世界的礼物
新华社记者孙浩、吉莉、林珊
半年来，年逾八旬的林占辉已四次出国旅行。
龙年元宵节，中国菌草技术发明人站在斐济菌草田边给学生们讲课；初夏，他重访工作多年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和菌草技术首次获得国际大奖的瑞士，带来技术应用和产业发展的最新思考；8月初，他与卢旺达青年种植户一起迎接丰收，每个人手捧大蘑菇，笑容满面；8月中旬，他向埃及农业部长介绍利用菌草技术治理荒漠化的优势，双方就合作前景交换意见。
8月4日，在卢旺达南方省胡耶区，林占辉在非洲菌草技术培训班上讲课。新华社发（黄万青 摄）
“他们都很高兴，没想到我80岁了还能来帮助他们。”林战辉说。
在这条国内国际两个战场的脱贫路上，“老将”林占辉已经坚持了30多年。在福建农林大学国家菌草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办公室里摆放的地球仪上，标注着菌草技术的“全球足迹”——如今，菌草技术已经覆盖106个国家和地区。菌草技术从国内扶贫的“生力军”，发展成为支撑国际扶贫的“特殊力量”。“最根本的原因是习近平总书记对这项技术的高度重视、关心和支持。”林占辉感慨地说。
为扶贫而生
林占辉带领科研团队历经数十年，选育出一种产量高、品质优良、根系发达、耐瘠薄、耐旱、耐盐碱的草本植物，是第一个代替木材栽培食用菌和药用菌的植物，因此得名“菌草”。由于其蛋白质含量丰富、生长迅速、适应性强，也被广泛用作牲畜饲料。
2021年8月12日，福建农林大学国家菌草工程技术研究中心首席科学家林占辉（右一）在福建农林大学菌草园让尼日利亚留学生品尝幼菌草的味道。新华社记者林山川摄
6月底，林占辉赴日内瓦出席第九次全球贸易援助审查大会。他在发言中特别回忆了一个细节：新世纪初，正是在时任福建省省长的习近平的推动和支持下，全球首个菌草科学实验室在福建农林大学成立。
“习近平总书记确实热心支持科技扶贫，也非常重视如何让菌草技术在脱贫攻坚、生态治理中发挥积极作用。”会见中，林占辉向记者回忆了菌草技术走出去的起点。
1992年10月，林占辉第一次走出国门，参加日内瓦第20届国际发明与新技术博览会。
同年7月，《摆脱贫困》首次出版，汇集了习近平同志在闽东地区扶贫开发的实践经验和深刻思考。脱贫攻坚的意义“首先要摆脱意识和思想上的‘贫困’”——这是一句开诚布公、务实至名归、最能引起实践者共鸣的话。
菌草技术是解决贫困问题的新路子。林占辉解放前出生在闽西山区，家里世代务农，年少时亲身体验贫困之痛。“为贫困群众办事、为人民服务”成为他日后从事科研的初衷。
让林战辉感到意外的是，菌草技术这一跨学科的新技术在日内瓦得到了高度认可。“最合理”、“最经济”——这是国际评委们对这项新技术的应用优势的评价。回福州前，就有海外打来电话，要求引进技术。林战辉有自己的信念：“菌草技术为扶贫而生，就应该为扶贫服务。”
菌草技术从福建传播到全国、进而走向世界，与习近平总书记多年来的持续关心和亲自推动，以及中国科研人员勇于探索、甘于奉献分不开。
1997年4月，林占辉（左一）率领科研团队首次在宁夏彭阳县试种蘑菇草。新华社
1997年，习近平到宁夏扶贫视察，支持将香菇草技术作为闽宁对口扶贫合作项目。接到任务后，林占辉立即带着队伍和草种、香菇种子，从“这边海”直奔“那边山”，来到了“世界上最穷的地方”——宁夏西海固。针对当地的自然条件，白手起家，攻坚克难。
此后，体现山海情深的《采矿草》逐步推广至全国31个省，为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做出了积极贡献。
2000年，习近平在会见到访的巴布亚新几内亚东高地省省长拉法纳马时，向他详细介绍了菌草技术。这是鼓励，更是责任。林占辉带领团队更加努力，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偏远地区扎下更深的根。
“中国草”跨越茫茫山海，在亚太、非洲、拉美及世界广大南方国家生根、开花、结果。
2007年10月4日，南非东南部山区，林占辉（右）指导当地妇女种植蘑菇。新华社记者陈明摄
“戎草援建”项目所到之处，林占辉亲眼目睹了发展中国家面临的发展困境：初到巴布亚新几内亚东高地省卢法区时，当地部落仍在进行刀耕火种的农业生产；在卢旺达，贫困户没有牛，更没有拖拉机，农妇用锄头翻地，浑身是泥；在中非共和国，内乱之后，一片狼藉，饥荒频发……
“戎曹援外”之路艰辛坎坷，充满艰辛：林占辉在异国他乡遭遇抢劫，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被蚊子叮咬感染疟疾，以为自己“死定了”；高原反应导致血压飙升，把周围的同事“吓坏”了；工作站没电、没水，最多三个人一起干活，至少一个人孤身守护，这一守就是五年半……
为什么我们能坚持下来？“我们到最贫困的地方，真心实意帮扶群众，就要跟群众紧密相连，就像鱼和水一样。”林占辉说。
传播扶贫
今年8月初，在卢旺达举办的非洲菌草技术培训班上，林占辉认识了自己的学生、卢旺达首位菌草项目协调员艾格尼丝·安卡米耶。2007年，安卡米耶大学毕业，在第一次见到中国菌草专家后，她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
“中国专家极其勤奋，工作节奏非常快。”在学习和实践中，艾卡米耶逐渐适应了“中国节奏”，每天和中国专家并肩工作让她感到“特别兴奋”。“最让我开心的是，我们能帮助到很多人。”她说。菌草技术深受人们的喜爱，尤其是妇女和年轻人，接受培训后，找到了出路，有的收入增加了一倍以上。
8月15日，在开罗，埃及农科院教授法西带着17岁的儿子来看望林占辉，林占辉对法西来说是一位“如父亲般的导师”。法西1995年就到福州参加第一届菌草技术国际培训班，成为首批海外技术骨干之一。林占辉来开罗访问期间，埃及农科院积极表达了继续深化合作的意愿。
6月16日，第十九届国际菌草产业发展研讨会在福建福州举行。国家菌草工程技术研究中心首席科学家林占辉发表题为《菌草技术助力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潜力》的主旨演讲。新华社记者林山川摄
截至目前，已举办约350期菌草技术国际培训班，培训人数超过1.4万人。菌草技术被翻译成18种语言，在世界各地不断传播。在一个又一个发展中国家，“菌草不仅帮助个体成长，还作为新兴产业不断发展。”这是最让林战辉欣慰的。
林占辉坚持用“菌草”作为这项中国独有技术的英文名。起初有人担心这个名字不够通俗。如今，“菌草”已经成为与发展中国家千千万万家庭息息相关的中国符号。
巴布亚新几内亚前劳工部长曾在报纸上宣布，将女儿的名字改为“菌草”。“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想让大家记住华人和华人菌草给予他们的帮助。”林占辉说。
今年2月，在斐济举办的太平洋岛国菌草技术培训班上，来自巴布亚新几内亚的留学生乌基也是中国专家的“老朋友”。从2000年开始，乌基就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推广菌草技术，亲眼目睹了许多农民因为菌草而增收、改善生活。他自豪地告诉各国留学生，正是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优良的巨型菌草品种创造了每公顷年产鲜草853吨的世界纪录。
3月28日，卢旺达、巴布亚新几内亚学生在福州福建农林大学与菌草专业学生交流。新华社记者林山川摄
习近平主席访问巴新期间，亲自推动对巴新菌草技术援助，并见证菌草技术新合作协议签署。中国菌草专家扎根巴新多年，让乌基满怀感慨和感激。“菌草给巴新人民带来新希望”，他认为，发展菌草技术符合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能为发展中国家减贫和可持续发展提供实实在在的帮助。
2017年5月，中国—联合国和平与发展基金菌草技术项目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启动。“中方愿同各方一道，继续为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贡献中国智慧、中国方案，让菌草技术成为造福发展中国家人民的‘幸福草’！”习近平主席在致菌草援助20周年暨2021年可持续发展国际合作论坛的贺信中强调。
8月4日，在卢旺达南方省，林占辉为当地菌草种植户奥贝德答疑。新华社发（黄万青 摄）
8月初，在非洲菌草技术培训班期间，联合国官员和驻卢旺达使团专程赴非洲考察菌草技术和产业发展情况。“我很高兴能和联合国其他官员一起见证菌草技术以实际行动造福民众。”联合国秘书长办公室主任考特尼·拉特雷表示，菌草技术具有“可负担”的突出优势，“非常有价值，适用于非洲大陆所有发展中国家”。
为落实2018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宣布的“八大行动”，林占辉赴中非实施菌草技术援助项目。2019年12月，图瓦德拉总统为他和中国菌草专家颁发荣誉勋章。这是认可，也是期盼。当晚，林占辉“睡不着，一直哭”。
“菌草是‘幸福之草’，是中国送给世界的礼物。”林占辉说。
扶贫开发
6月底日内瓦大会上，坐在林展晖旁边的是来自斐济奈塔西里省的塞鲁瓦伊娅·卡布卡布，她是菌草技术的受益者，也通过菌草技术让更多人受益。
早在2009年，时任中国国家副主席的习近平访问斐济时就曾到访，并在会见斐济领导人时向他们推荐菌草技术。同年11月，两国政府签署了菌草对外援助相关文件。如今，斐济已发展成为太平洋岛国菌草产业发展的区域中心。10年来，已有2400多人在斐济接受了菌草技术培训，斐济菌草累计种植面积已超过2000公顷。
2月28日，在斐济楠迪，培训班学员手捧菌草合影。新华社记者 张建军 摄（图片由中国援斐济菌草技术示范中心提供）
“一看就懂、一次学会、一次做就能成功”——林占辉反复强调，菌草技术在海外推行，必须降低技术应用的门槛，“让最贫困的农民也能参与进来”。
2019年，卡布·卡布带领12名当地妇女参加了菌草技术培训班，完成培训后，她开起了小农场。从购买花盆、食物、洗衣机，到为家里修缮厕所、浴室，再到付费报名参加奶牛培训班，每一次收获都能为她的生活带来一些直接的改善。她还为社区的净水项目捐款，“水源已经接通到路边，再加把劲，就能家家户户都喝上水了。”在她的帮助下，许多从十几岁到60多岁的女菇农，都凭借菌草迈出了自力更生的第一步。
8月6日，非洲菌草技术培训班结业典礼在卢旺达首都基加利举行，各国学员合影。新华社发（黄万青 摄）
不仅“小而美”，而且“有效惠及民生”，菌草技术在因地制宜推进发展的同时不断创新，从“以草代木”到食用菌栽培拓展到生态治理、饲料肥料生产、生物质能源等多个领域。
2016年，坦桑尼亚前总统基奎特访问福建农林大学时曾对林占辉表示，希望菌草技术能为坦桑尼亚发展作出贡献。8月初，两人在坦桑尼亚再次见面，基奎特满意地告诉林占辉，这几年菌草技术在坦桑尼亚发展的很好，自己也在自家的牧场种植了菌草，“相信菌草在这里会取得更大的成功。”
坦桑尼亚畜牧渔业部长阿卜杜拉·哈米斯·乌莱加向林占辉颁发了感谢状，称赞菌草技术促进了坦桑尼亚畜牧业的可持续发展。“菌草作为饲料投入低、产出高，节省了成本，还提高了牛奶的产量和品质。”当地农民塔希亚·马萨维高兴地告诉记者。
“如果不解决水土流失问题，卢旺达就没有土地可以耕种了。”交流中，林占辉始终铭记卢旺达官员表达的担忧。
林战辉还能背诵12年前在卢旺达的实验数据，“10月30日，两个半小时的降雨量就达到51.4毫米，雨水全部被巨型菌草截留，起到了非常好的蓄水固土作用。”18个月前种下的一棵巨型菌草，已经长成一大丛，挖出的根“足有148公斤重”。
菌草科研团队把实验成果带回国内，持续投入防风固沙、荒漠化治理的科研实践，十多年来探索出了一套“绿色防沙屏障”技术体系。
2019年4月18日，在纽约联合国总部，林占辉（前排中）在“菌草技术：‘一带一路’倡议对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作出实质性贡献”研讨会上发言。新华社记者李木子摄
林占辉记不清这30年自己出过多少次国，“可能不止一百次”。结合最近在海外的观察，林占辉经常思考如何更好地应用菌草技术，推动菌草产业发展，巩固脱贫成果。
今年2月，林占辉去斐济讲学时，还带来了一项科研任务——将蘑菇草技术应用于盐碱地治理，为包括太平洋岛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探索更多应对气候变化的解决方案。“实验结果非常理想。”
“菌草技术走的路，是人民摆脱贫困的路，是中国为世界贡献的路，更是人类在现代化道路上进行新探索的路。”林占辉在日内瓦向来自世界各地的参会代表说。
“我一直想把这条路走下去。”这是一个心系人民、永不停歇前行的中国科研人员的心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