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杨庆,云南昭通人,从小在金沙江流域长大,与当地生态结下不解之缘。1996年毕业于云南大学中文系后,在多家媒体任职,创办了云南南方公益形象行动,参与了多项公共文化、社区发展和气候变化应对项目。2016年至2023年,杨庆在金沙江流域沿线老君山、石头城、合流山、水府等地进行调研,进行口述历史访谈和民间写作,并在自然之友玲珑计划支持下完成了《山影河影:金沙江中下游流域环境记忆》研究报告。他希望通过追溯当地居民的生活故事和文化根源,激发他们自身的行动和觉醒,帮助他们找到应对气候变化的策略。本文为上述研究报告的第一篇,注释省略,有删减之处。
1504米(阿海水电站水库正常蓄水位)——1720米(石头城平均海拔)——3000米(“高寒”等村)——4600米(有人居住最高海拔)。
海拔是指水面在重力作用下的高度,地球高低的一般顺序。从下往上,当水位最高时,玉龙和哈巴可能还是兄弟。
上一次冰期,丽江、鹤庆(剑川)、洱源、洱海阶地上积聚了冰川,逐渐形成了丽江、大理两地的人们依水而居的生活。晚更新世,金沙江已合流,并在石鼓古湖与澜沧江分流,向东流去。
石头城与拉波阿摇晃。本文所有照片均由杨庆拍摄。
迅速断裂抬升的山体被水切割,如今在宝山太子关一带已近乎垂直。熔岩曾在这里巨量喷涌,冷却后的重金属和发亮的暗色石块层层堆积,直冲云霄。“金子生于澧水”,一些先民依靠这里的资源,修建了岳西赵筑的“斗鞘”。
这是犀牛和大象的河流,是王朝的边境。《禹贡九州图》将其标注为“黑水”。年复一年,滚滚黑水带走了原本的浅海,也带走了森林滋养的黑色土壤。
海拔从1500米到5596米不等,高差达数千米。从石头城的河畔到雪山之巅,从亚热带的河谷到严寒的高山,积淀了各种文明。在散布于群山之间的洞穴中,原住民用鲜艳的红色在石壁上画上羊、马、狗、熊和自己的图案。
如今,河水清澈。但天气越来越热、越来越干燥、风也越来越大。一切都在退却,人们正在回来。
七个封闭村庄
穆文川坚称“宝山石头城自魏晋以来就有”。
和他争论石头城或者运河的修建时间,就如同和德钦的扎西尼玛兄弟争论塔城铁桥是谁修建的一样。
一只猛虎跃起,溅起水花,转眼间消失,“史官”一次次忽视、删除,“民众”则用暴力将石碑砸碎。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继续探索,在层层“古史”中寻找它的踪迹甚至科学证据。
场所是一切事物展现的场所,从赋予语言到书写,再到数字代码,不同的记忆与话语体现着不同的意志。我们从“宝山洲”这个词语出发,历经批评、文学、在地记忆的风雨,从而走近每一个心系故乡的村民。
2016年的石头城大门。
摩梭人的一个分支的七个兄弟征服了大具、丰柯和宝山地区。“这是唐朝的事情。”这个国家经历了许多曲折,起起伏伏,直到1253年冬天蒙古军队到来。卡图格南渡过河流,七个部落投降。蒙古人把这些村庄称为查罕胡鲁罕(意为白水)。
至元十四年(1277年)置宝山县,辖七个大奎处,十六年(1279年)升为宝山郡(《元史地理志》),郡治石头城,辖七个有门的村落,其中最大的是大奎(今大居)。另六个村落分别为:罗帮(即拉堡、拉泊、拉波)、罗丝(又名罗丝尾,即拉如)、艾场(岩科,在保山州南部)、卡头(今丰良、拉卡西一带,即“格南渡桥”一带)、当波罗(今东波罗)和当浪江(可能为大东)(约瑟夫·洛克著:《中国西南的古纳西王国》,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第155页)。
如今的保山村民——穆文川认为,保山府管辖的地区有“大居、丰科、保山、大洞、三坝、腊坝、翠峪、由弥、大雅”六县。
2011年出版的大具正式文献——《魅力大具》(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载:保山府辖今香格里拉县三巴乡的大具、大东、明印、保山、丰科及哈巴、白地、东巴等地。
保山府少量志书
《元史·地理志》载:“保山府”“东临雪山,西临漓江,三面环山,古为摩梭蛮族聚居之地,其先民自楼头(今永宁)迁徙至此,已逾二十代。”
下一次出现是在明代,在明代的《土官录》“保山府知州”的记载中:
“本州人何乃,元朝时曾任本州刺史。洪武十年,本州地处边陲,西域诸部皆顽抗,便派他这样的蛮夷到官府劝民纳税纳粮。原任本州土官穆德,任火司。三十二年,土官刺史穆森推荐他继任刺史。西平侯暂令他管理政务,后来又让他任刺史。何乃患病,其子阿日进京进贡。永乐四年正月,皇帝下诏:‘先让他接任刺史,还去查明其父患病的原因,特此下旨。’”
后来《穆氏官族谱》中又有残篇资料,见证了穆家集团与穆氏集团关系“不稳定”导致穆老爷武功高强的一面。另外,《读史地志》和《云南志》中也有数十字记载。
那些在汉语历史上被遗忘的村落和居民,直到近代才逐渐被文字详细地描述出来。
石材城建设
至于城门何时变成石土城门和城墙,尚无确切答案。
有一点是肯定的:至民国时期,石头城的城门、城墙修建已达到最大规模,并因此抵御了最大规模的匪患围攻(何顺典:《保山古石城志》,丽江历史文化资料汇编[第五卷],云南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216-217页)。
1921年5月,土匪骚扰宝山百姓,百姓逃入深山老林,有的渡江逃往宁蒗县,次年春节,他们陆续返回家乡。在村民和绍先的倡议和倡导下,开始加固修筑新城墙和西门。他们从外地请来石匠,全村泥石技工协助,伙食发到各村,青壮年劳力全部扛起石头,土垒城墙。
城墙和东西门建成后,在西口高出悬崖10米处又建了第二道城门。门槛和门铰用同样的长条石,门顶为土制拱圈,门板用三寸厚的木板制成,外覆三毫米厚的铁皮。城门上方第二层城墙设有炮眼和烽火台。最西端建有三层方形炮楼,高耸于天坛之上。
为了防范突发事件和方便撤离,在北面悬崖中段下方修建了一条洞穴密道,直达城外。
1926年底,城墙东西三座门及敌楼全部落成。
石头城围城战
1949年,最大的一支土匪队伍到来,他们乘皮筏从上风克三江口渡江,沿途烧杀抢掠,其中有四五百土匪越过太子关,包围石头城,进攻拉鲁等地。
云上石头城。
这年7月起,丽江、鹤庆、剑川、中甸等县相继宣布和平解放。12月,中甸王学定调动中德卫三县土司、寺院武装,向丽江、维西、兰坪、通甸解放区进攻。金沙江流域的吉甸、石鼓至保山一带顿时成为战斗前线。
城外居民全部搬进石头城,城门用大石头封住,外面砌泥基,男民兵把守危险的西北地区,女民兵守卫东南城墙。
抵达石头城的当晚,土匪们为了炫耀实力,同时也观察石头城的地形和防御情况,便焚烧了岩石附近的两座房屋。
他们占据了城外的院落,不敢在白天行动,只在夜间进攻。但他们学会了石头的威力,甚至用手中唯一的枪和唯一的土炮打伤了战友。石头城的人民在保卫战中没有受到任何伤亡。
宝山人说土匪围困了他们十余天,丰柯人却说只围困了一天一夜,这时边防纵队第七大队赶到,土匪才逃之夭夭。
土匪把城外的房屋全部烧毁,并在房屋内焚烧同伙的尸体,愤怒的宝山人民出城追击土匪,在随后的战斗中,付出了两条生命的代价。
之后再也没有土匪,王学鼎也听话了。1952年,王学鼎及其部下再次投诚解放军第42师。《百度百科》和《互动百科》展示了王学鼎的演变过程:
“王学鼎,云南省中甸县东旺公新联乡人。清末出家为喇嘛,民国初年任民团首领、司令。1949年任国民党中甸县副县长。红军长征路过中甸时,他抵抗并后来镇压了锦江农民‘黄军’起义。解放初期,他曾两次起义,但后来在党和政府的努力下有了一定进步。曾任中甸县副县长、省人大代表、省政协委员、迪庆州副州长。”
神道历史:宝山就是这样的地方
“地处深山,玉龙凝荫,盛夏积雪,居民刀耕火种。”(《光绪丽江府志稿》)
通过打破“文化”与“自然”的界限,金沙江流域的居民更早地进入了定居农耕生活,细致的劳动使得石头城的居民能够继续使用同一块土地,养活一代又一代人。
先民们留下了明渠、暗渠和灌溉的庭院、梯田组成的水利体系。石头城在十年九旱的干热气候下,依然是一块沃土。“稻米有红、白、黑三色,分糯、米二种,独产于江河沿岸。”(乾隆《丽江府志》卷三)
陡峭的山路上,田地并不多。在宝山行政村木牛壳自然村,张秀云一家四口一共拥有四亩地。上世纪90年代前,水稻、小麦、玉米、高粱、蚕豆、油菜……“种”了一茬又一茬。地没闲着,每年能产出十几担谷子、七八百斤玉米。“先交了木先生的钱,再上交国家,剩下的都是你的。等木先生再也挣不起了,还要上交国家。”最后,他勉强养活了一家人。
如今,老年人感到失望。他们不再为粮食、肉类和酒类纳税,但他们的田地大多闲置。“过去,我们自己种植和碾磨大米,但现在年轻人只是在超市购买现成的大米。”
张秀云有两个儿子,一天,她问小儿子:“米是从哪里来的?”小儿子回答:“电饭锅里的。”
为此,2014年她最后一次插秧,并让小儿子亲自参与插秧和收割,“至少让他知道稻子是从哪里来的”。
养牛人家这几年都没人种稻子了,种得少了,稻子被鸟吃掉了,收成也就没了一半,干脆就不种了。
李瑞珍,石头城村民。
顺着溪边的山路下行,石头城的另一位“种子能手”李瑞珍正扛着一袋袋羊粪逆流而上。她除了自家田地,还受雇照看大片宾川软籽石榴苗。太子关的羊粪和去年新引进的石榴,都是通过阿海水库运来的。
从谷底到山脊,人类不断干预着这里的生态秩序。海拔1504米的河畔、1720米的石头城无疑是变化的热点。农耕依赖于种子的驯化和栽培,外来作物和杂交品种让这里的人们形成了强烈的市场依赖。沟渠中还发现了草甘膦的空瓶(宋一清、宋鑫、穆文川:《石头城村的种子梦:当地生物文化多样性与社区可持续发展》,《农户种子网》数据,2016)。
2016年第一次接受采访时,何善豪(74岁)、何先成(89岁)和李茂元(89岁)告诉我们,上次在这里看到豹子已经是50多年前了,那天一大早,它在村口咬死了一个上学的孩子。
约瑟夫·洛克也留下了20世纪40年代保山地区生态状况的记录。
为了躲避可能到来的日军,约瑟夫洛克组织了一支包括警卫、随从、搬运工等一百多人的队伍,从丽江出发,经明隐、宝山、丰柯,渡河到永宁。
经过宝山,“我们没有下到深谷底部,而是绕着高耸于峡谷之上的北坡行走,中间穿行着松树、橡树、梨树等,这些都是典型的旱地植物,和我们在金沙江河谷其他地方看到的植被一样。成群的鹦鹉在松林里嬉戏,其他鸟儿却很少;路很窄,有的地方还发生塌方,一些片状岩石被撞碎成小块的碎石……”
此前,明代晋宁文人张著有《西白情》诗一首(乾隆八年关学宣纂《丽江府志·文艺》),描述了这一地区较长时期的风貌:
“西路出琼壁,百里林木茂密。
低头望去,不见太阳,荆棘树阴森凄凉。
扶莽有蛮夷,枝头无越鸟巢。
树根位于三座险山之中,能量连通西方深处。
夏日银山皑皑,白日金沙云雾。”
这就是金沙黑水的神圣历史,蜿蜒曲折、险峻绝壁之间,沿河分布着无数洞穴,壁上布满了一代代人留下的绘画。
在峡谷丛林中,人们为了保护山里的羊群,选择了靠近清水的洞穴作为最初的居所,这种用石头作为“家”的状况一直流传到了如今的石城。
拆除石头城
“相传古时宝山石头城是一处风水宝地,人才辈出。玉龙山一带的统治者穆天王怕这里的顶尖人物夺了他的衣钵。一天晚上,一颗璀璨的星辰落下,光芒四射,照耀着整座山。穆天王觉得不妙,便率领军队来到宝山镇守。这天,一条大龙从天而降,穆天王大怒,拔剑向龙砍去,将龙斩成两截。龙身化为阿华山,龙头化为石头城。”(《纳西族社会史调查(上)》,民族出版社,2009)
在山川河流的维度中,自然之力被分解如下:
阿莎山,又名“拉布阿莎崩”,是宝山与果勒山的分界,是太子山口最险峻的山峰之一。石头城就位于一座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巨大山体滑坡上。
1996年2月3日,丽江发生7级以上地震,石头城下的巨石上出现一条长200多米、宽40厘米的大裂缝,城里的人十分担心大石头会滑落到江里。但没过多久,大裂缝又慢慢闭合了。
吉甸河上游发生山体滑坡,河道堵塞:
“成化庚子五月,云南丽江居金州白石云山,长约四百丈,距金沙江约二里。一日,山体突然裂成两半,移入金沙江,倚两边山峦云雾。山上树木、岩石一动不动,但江水阻断上游水流,淹没庄稼,冲毁房屋。州县官员向上级报告,宦官等官吏上奏,并上报朝廷。云南曾屡次上报边报,是此山之征。”(《纳西族社会史概论(上)》,民族出版社,2009)
石头城地貌。
相比之下,实际拆解还是比较全面的:
你无法决定你的孩子在哪里上学,也无法决定你的房子应该是什么样子。
地方的集体记忆,要求每个村民都坚守自己的文化,哪怕只是保持建筑的古朴风貌。
然而,现代的指马是鹿的故事主导着各类“说话者”,他们用自己熟悉的“理论”和“概念”来解读农村现实。
在保山,外出打工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去城里陪孩子上学占用了家庭更多的时间:孩子上学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和家人离开土地的那一天。
游客可以轻松地从阿海电站乘船或快艇,直达海拔约1504米、如镜般的水面。
今年为了迎接大量涌入的人员,正在筹划购置可容纳上千人的大型游艇,大力兴建码头,索道也列入规划,道路也延伸到村口。
东门脚下,符合新农村审美标准的观景台上又加建了凉亭。“太阳太晒了,光秃秃的台子上站不住。”飞机因为风太大不敢飞,但人们已经在大居上游顺利完成了试飞,即将推向市场。
“3M”的世界,本质也类似,“市场-博物馆-媒体”在这里也适用:市场不言自明,“媒体”是最高批判;而石头城将成为“乡村博物馆”,进入文化艺术体系,里面只有模范村民。
将会有更多的旅人到来,石头城将会被拆开,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