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19岁的张恩旭在社交平台发布多封手写信。信中,张恩旭自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到湖南湘阴县圣博青少年心理成长培训学校(以下简称圣博学校),在校园内遭受殴打和性侵犯,连续多日便血,右耳听力至今仍未恢复。张恩旭成功逃离学校后,用父亲的手机将学校老师发来的视频转给了父母。8月20日,他在武汉一家医院被诊断为右耳听力丧失、便血、少量心包积液。
8月29日,湘阴县教育局发布《关于吊销民办教育培训机构湘阴县盛博青少年心理成长培训学校办学许可证的通知》,通知称,因该校经营范围不符合《湖南省非学科培训项目名录》、超标准、超时间段收取培训费用、为学生提供住宿等问题,依法吊销该民办教育培训机构办学许可证。
8月30日,湘阴县教育局工作人员向红星新闻透露,教育局已成立专案组会同公安机关对具体情况展开调查。工作人员将学生带到县人民医院检查后,初步认定“不存在虐待、性侵行为”。同日,湘阴县公安局城南派出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张恩旭及圣博学校具体情况正在调查中,暂无定论。涉事学校已暂时停课,具体情况不便透露。
自我报告:
被“骗”上校车
入学那天,他就被六七个教官打了。
张恩旭告诉红星新闻,他2005年出生于安徽合肥,父母实行“棍棒教育”,上小学前,父母让他穿很多女生的衣服,他觉得自己和身边的男生“不太一样”。进入青春期后,张恩旭开始怀疑自己是个“跨性别者”。
高二时,张恩旭向父母吐露了自己对性别认同的想法,并表示希望咨询心理医生。2023年高考结束后,张恩旭的父亲带着他来到北京回龙观医院性别心理门诊进行咨询。
北京回龙观医院去年8月的门诊病历显示,医生认为张恩旭是“跨性别、男变女”,有抑郁、焦虑等症状。医生建议张恩旭与父母沟通好,保持良好关系,如需激素或手术治疗,建议咨询专业机构,优先考虑情绪问题治疗。
高中毕业后,张恩旭没有考大学,而是去了内蒙古,和好朋友王宇航一起生活。
今年7月,张恩旭父母联系到他,表示要带他去祭拜已故的奶奶,于是他回到了合肥老家。7月13日早上8点,父母把张恩旭带到楼下,三名身穿深绿色短袖上衣、黑色短裤的男子拦住张恩旭,称其个人信息被泄露,要求其配合调查。张恩旭要求对方出示身份证,但对方却直接将其拖上车,并抢走了手机等私人物品。
当日下午4点左右,张恩旭被带到岳阳市湘阴县袁家堡镇圣博学校。他回忆说,进校后,他说要回家,“他们(教官)把我拖进一个房间,六七个教官围着我打,打得我吐血,右耳聋了。”随后,张恩旭被带到操场上与其他同学一起排队训练,当晚8点左右回到宿舍休息。
▲张恩旭公开手写信(部分)。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7月14日中午,张恩旭被带到办公室,一名自称“唐校长”的工作人员与其谈话。在学校发给张恩旭父母的视频中,张恩旭问他为何被送来这里?“唐校长”告诉他,“这是善意的谎言,我们不能不尊重家长的意见就把人带进学校。”
王宇航告诉红星新闻,7月13日,他发现联系不上张恩旭,担心其有危险,便向张恩旭家附近的合肥市公安局瑶海分局大兴派出所报案。该派出所7月17日开具的行政立案通知书显示,王宇航7月16日报案,派出所已立案。
王宇航称,他报案几天后,警方向他展示了张恩旭的视频。视频中,张恩旭面容憔悴,剃着光头,正和“唐校长”交谈。后来,王宇航根据视频中张恩旭身穿的绿色短袖校服判断,他被送往圣博学校。
帮助:
他在学校期间曾多次遭到殴打和性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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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博学校,张恩旭每天早晨五点半到六点起床,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收拾好随身物品,就到操场上晨跑。“一开始是三十圈,有时候五十圈,甚至更多。”晨跑结束后,学生们打扫校园,然后吃早饭。
白天,学生们在烈日下进行立正、下蹲、俯卧撑、学习广播体操等体能训练。晚饭后,大家再次集合训练,然后回到宿舍继续立正或端坐,直到晚上十点。晚上,学生们轮流上夜班。
张恩旭回忆说,他感觉每天吃的食物不新鲜,难以下咽,经常腹泻、便秘,渐渐感觉味觉、嗅觉都丧失了。学生某个动作没做好,就会被打,如果过了规定时间洗澡、吃饭,也会被打。
张恩旭说,除了入学当天,他在圣博学校就读期间还遭到过两次更严重的殴打。他记得其中一次是在7月20日左右,当时他偷偷写求助信被抓,教官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用棍子狠狠地打了他一顿。
还有一次是8月2日,“唐校长”让他写声明,说自己是自愿在学校学习,不想让外人打扰。张恩旭不同意,就被带到了附近的一个房间。教官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要求他写。张恩旭只好按要求写声明。“声明上写着日期,我知道是8月2日。”
在发给家长的视频中,张恩旭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放着一份“声明”。 “唐校长”指着声明说:“这些都是你自愿做的,唐老师和吴教官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吧?”张恩旭回答:“是的。”
张恩旭还告诉记者,他在圣博学校就读期间,曾三次深夜在宿舍遭到教官性侵,第一次是在入学当天,第二次是在7月底,第三次是在8月6日。被性侵后,他的大便带血。
为了离开圣博学校,张恩旭偷偷写了另一封信,并说服另外16名学生签名,委托一名毕业生带出学校,交给王宇航。
▲张恩旭让同学帮他发求救信息。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王宇航收到信后立即向湘阴县警方反映情况。8月16日,王宇航接到警员电话,称张恩旭已离开圣博学校,被带到警方进一步了解情况。
进步:
教育局及警方展开调查
初步判定:“不存在虐待或性侵犯”
张恩旭称,遭受殴打侵犯后,他出现胸口痛、便血等症状,体重从140公斤下降到120公斤。
在他向警方讲述自己在圣博学校的经历后,8月17日上午,工作人员带他到湘阴县人民医院进行身体检查,包括检查耳朵、直肠,以及做B超。下午,警方又带他到湘阴县中医院再次做直肠检查。检查报告被警方工作人员带走,目前他手中已无原件和复印件。17日晚,张恩旭被母亲带回合肥家中。
8月30日,湘阴县教育局一名办公室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在接到有关盛博学校的投诉后,教育局成立专案组,会同公安机关对具体情况进行调查。警方将学生带到了湘阴县人民医院进行身体检查。根据体检报告,初步认为“没有虐待、性侵等行为”。该工作人员还称,近年来,教育局对盛博学校进行了监督检查,未发现学校存在暴力行为、食品安全等问题。
同日,湘阴县公安局城南派出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张恩旭及圣博学校的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尚无定论,涉事学校已暂时停办,其他信息不便透露。
王宇航告诉记者,张恩旭回到合肥老家后,担心父母再次送他去圣博学校,便找机会把张恩旭叫到楼下,带他去了外省,最后他们决定暂时借宿在武汉一个朋友家里。
在武汉,张恩旭又到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进行再次体检。该院8月20日的病历显示,张恩旭初步诊断为听力下降、多处损伤、少量心包积液。8月22日的诊断报告显示,张恩旭初步诊断为便血。便血很可能是内痔引起的,也不能完全排除外伤后愈合的可能。
▲张恩旭的诊断证明书。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此外,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8月23日出具的诊断证明显示,张恩旭被诊断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发作;性别不一致?”
8月31日,红星新闻记者多次致电张恩旭父亲张先生,但对方一直未接听。张先生在回复记者的短信中称,已报警,目前尚不清楚具体情况。“等结果吧,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记者向家人询问张恩旭被送往圣博学校的具体原因,张先生并未回答。
同日,红星新闻记者致电合肥市公安局瑶海分局大兴派出所,询问是否接到张恩旭父亲的报案,接线员表示不方便透露信息。
天眼查显示,湘阴县圣博青少年心理成长培训学校前身为湘阴县辉腾青少年成长训练营,成立于2008年,经营范围为“心理咨询、行为训练及青少年成长内容”,法定代表人为林某,地址为湖南省岳阳市湘阴县袁家堡镇沙湖村原沙湖小学。8月31日,记者拨打学校多个公开电话,均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