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回国后,事件还远未结束。黑幕被掀开,人们更加关注遇难同胞。
国家层面的救援工作已经开始。与营救同等重要的是魔窟的起因。只有了解了原因,才能根除土壤。
一年多前,我们通过那些经历过的人的叙述来审视苗瓦迪和其他公园的黑暗逻辑。
此后,缅北战乱肆虐,四大家族被灭,公园南迁或转入地下。然而,那些黑暗的逻辑并没有改变。相反,它们随着人工智能等趋势不断发展。
梦想手册,微信的画皮,河边的烟花,水中的灰烬,屏幕上大模型快速滚动的文字,光影的闪烁,鬼怪。
在文明的黑暗角落里,欲望与科技、兽性与残忍、贪婪与迷信交织成一个心灵的洞穴。
心之洞,才是真正的魔洞。
一
凌晨一点,云南边境的山上,手电筒闪烁。响应完暗号后,陈良一行人急忙走进了密林之中。
这是一条废弃的森林小路,两端都有蛇头。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
几个小时前,他们的脸上还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们因为在不同的梦里相遇而变得陌生。
有人在贴吧上看到“不需要文凭,底薪8000元”,也有人在老乡推荐“去卡拉OK看一场演出,月薪过万”。
团队中的大城市白领在高端求职中看到“Java开发工程师,海外公司正在招聘,税后月薪6万”。
他们在边境相遇,在不知不觉中乘车出发。晚上,证件被拿走,行李被扔掉,他们走进了荒山野岭,心里充满了不确定。
经过一夜的徒步,最后的障碍是一条铁锈色的河流。一艘旧渔船拉着他们过了河。河边停着一辆皮卡车,皮卡车旁边站着一个拿着刀的男子。
噩梦现在变得清晰了。他们的手机被没收,装上皮卡车,成为运往缅甸校园的货物。
皮卡车穿过尘土和村庄,一路驶向果敢老街市场。终点叫工业园区,那里有低矮的白色建筑,地板上有风雨的污渍。
陈亮住在园区内用彩钢板搭建的八人宿舍里。他运气比较好,没有被打,但是却被人监视了一夜。
在以南900公里的孟博,杨军第一天晚上就被枪托击中脸部。在更南边的庙瓦地,小智看到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在第一天晚上就被砍掉了四个手指。
第二天,陈良醒来,被带进了白色的大楼里。队长扔给他一本A4纸装订的手册,厚八百多页,封面上印着“筑梦”四个字。
该手册由专业心理学家编写,详细介绍了如何聊天、谈恋爱、蹭热度、杀猪赚钱。
她的言语技巧细致到对话的第一句话、生气后给情人发红包的金额、和强势女孩吵架时的言语技巧:
“包!你就是道理!如果我不和道理讲道理,我赢了道理就会失去你。”
背了好几天,陈亮等人被带到了会议室,每人拿到了一部手机,上面写着陌生的名字。
手机上有一个用香港、澳门电话号码注册的微信账号。那是他们的皮肤。
陈亮收到的画是一位30多岁的年轻企业家。他的投资失败了,他的妻子抛弃了他。做跨境电商后,他卷土重来,一年赚了几百万。
角色设计团队的人告诉他,这个形象既是事业上的成功,又是情感上的天真,让他更加可爱。
恶意欺诈在这里被监管成冷程序。
供给团队在抖音、快手、陌陌、佳缘等平台寻找猎物,通过黑品购买用户信息。
账号维护团队负责从社交平台收集照片来创作绘画。例如,陈亮饰演的企业家就准备了高尔夫照片、录音和视频。
唯一的困难是视频通话,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和姐姐视频聊天导致她出了车祸,从此她对视频聊天有了阴影。
另外,技术团队负责搭建一套完整的诈骗网站,诈骗会一次又一次的更换。洗钱团队负责将资金转移到大量个人账户中,将其分解然后层层聚集,就像溪流流入大海一样。
数百人的团队精心建造了这个迷宫。迷宫的尽头是一个吞噬所有梦想的黑洞。
刚到的一天晚上,陈亮听到窗外有人放鞭炮。队长告诉他,这是商业规则,有人庆祝单笔交易金额超过50万元。
烟花的纸屑飘过窗外,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最初,陈亮答应如果他骗到公司足够的钱就让他回家。
很快,他知道自己只能继续作弊,像小猪一样被转卖给不同的公司,直到被卖到缅泰边境妙瓦底的KK公园。
在KK,仔猪的最后价值被挤压,最终器官被摘除。这里也被称为缅甸的最后一站。
人们在苗瓦迪的工作站来来往往。定期会有人拆开电脑,取出硬盘,砸成碎片,然后扔进摩艾河里销毁证据。
那些荒唐的日日夜夜,那些血淋淋的骗局,那些甜言蜜语、撕心裂肺的指责,那些黑色的故事,融入了浊流,流走了。
二
陈亮每天晚上9点开始聊天,需要聊到第二天下午2点。他的画皮变化太大,有时甚至忘记自己在哪里。
他经过一排密集的工作站,里面挤满了抑郁的人。人们经常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而遭到殴打和瘀伤。
工作站的窗外,只能看到一角灰蒙蒙的天空,恍惚间却又仿佛是一望无际的森林。
这就是缅甸,一个受到金三角压力的地方,军警腐败,黑帮猖獗,2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17支武装瓜分。
军阀在这里厮杀,黑帮在这里洗钱,阿租宝的创始人在这里当过指挥官,东南亚人在这里开设了网络赌博,杀猪的屠夫曾经是赌博发起人,俗称狗腿。
2016年,台湾人发明了杀猪盘,并于2017年传入大陆,遭到警察袭击后,于2018年逃往缅甸北部。
起初,骗子们租用酒店,隐居,挥霍无度。当地人对此毫不知情,称他们为“白脸书生”。
骗局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密林中开始出现校园。在小城镇里,高楼常常以开发的名义拔地而起。
军方的混战使得官方力量难以控制缅北,地方武装也成为了骗子的保护伞。
孟波的杨军说,他打字作弊时,经常能听到远处的炮击声。他的室友逃跑了,但被士兵护送回来。
室友被送入水牢九天。漆黑的水牢里,水位不断上涨,让人窒息口鼻,必须不断地自己舀水。
在苗瓦底以南,小智也试图逃跑。公园三面环水。深夜渡河,却被暴徒和士兵一起抓获。
小志被关在黑屋子里,被毒打了好几天,直到生命垂危。他“比地狱还要绝望”。
电棍、铁网、茂密的森林和枪支把公园封锁得像一个魔鬼洞,而更难逃脱的是你心中的魔鬼洞。
不管平日表现如何,小智都得参与搬砖。
搬砖不再是笑话,而是洗脑折磨。
所有的小猪每天都要在仓库里搬砖4个小时,从左到右再搬回来。
男孩每次带十块砖,女孩每次带五块砖。如果砖头掉下来,他们将被罚款2000泰铢。
大家一边动,一边喊,“我要改变自己,我要出成绩,我要努力完成任务”。
在陈亮的校园里,同样的口号是“为了更好的明天”,有人喊了就信了。
欺诈是有佣金的,而且随着业绩的提高,欺诈的数量也会增加。杨军说,老板经常在月底把两三张桌子放在一起,里面装满了大捆现金,都是红色的。
公园内有水池,还有赌场、桑拿房和红灯区。花了很多钱之后,你的欲望就可以得到满足。
漆黑的海水,水面上绝望的烟火。
陈亮的同事曾骗过一名上海女孩近三百万,许诺环游世界,永远在一起。
梦想破灭后,对方通过视频给我打电话,询问是否可以免除这笔钱,是否可以亲自见面,但被冷酷拒绝。
视频连线期间,该女子从楼顶跳下。陈亮的同事纷纷举起手机直播,炫耀有女人可以为他去死。
白宫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人都变成了屠夫,你觉得屠夫会对猪产生同情心吗?”
三
对魔洞的攻击从来没有停止过。
尽管跨境抓捕困难重重,但中国警方仍在继续行动。当地华人组成反诈骗联盟,配合警方,全力营救逃犯。
2019年,公安部在中缅边境组织开展封号行动,封堵了大面积诈骗团伙使用的QQ账号、微信账号和支付宝。
两年后,多地警方开展“大劝返”活动,动员家属劝骗诈骗犯返乡自首,并根据犯罪情节给予减刑。
多次劝返仍不返乡的,可能会被注销户口,并被冻结其名下的所有银行卡、手机卡。
重压之下,大批诈骗分子选择回国自首。缅北港口排队人满为患,甚至还有黄牛插队。
陈亮让家人筹集了20万元,再三恳求队长,终于离开了魔窟。杨军在公司搬迁过程中,在中国人的帮助下逃了出来。整个过程就像一部动作片。
小智第二次逃跑时,摔倒受了重伤。他在去医院的途中逃跑了。和他一起在苗瓦底的阿银屡遭殴打,发现自己再也榨不出任何利润,于是被遗弃在街头。
据媒体报道,阿银想要返回中国,但当地武装部门表示,他需要缴纳9000元的登记费。他找到了湖北老乡,在他们的帮助下摆了一个炒饭摊。
那是2020年的冬天,当地的城市很快就封城了。他靠着炒饭摊一点点攒钱,终于在次年5月回国。
投降后,他说魔巢里的日子是最黑暗的岁月,也是最平静的日子。而是回国前卖炒饭的日子。
2023年3月,中国、缅甸、泰国警方发起跨国打击。同月,各地频频传出家属被骗前往缅北旅游的消息,并在网络上流传。
魔洞的影子还没有消失。在大数据的加持下,杀猪板块不断进化。
浙江湖州警方表示,2019年,当地杀猪案受害人数量有所增加,且每一起犯罪团伙都指向缅甸。
北京的受害者表示,被骗后,她查看了交友软件上的聊天记录,发现20条问候语中,有17条使用了陈词滥调。她不断地经过杀猪盘。
2019年,家猪杀猪受害人876人,被骗金额2亿元。 2020年,案件数量激增至102万起,被骗金额391亿元。
这只是报告的病例数。有受害者加入了近400人的维权小组,而且每天都有新人加入。
杀猪骗局并不复杂,但欲望往往能掩盖一切。
我们以为杀猪盘只是一次意外,但事实上骗局正在演变。我们以为魔鬼洞就在遥远的丛林里,但其实它就在我们心里。
在最新消息中,欺诈者使用 ChatGPT 使聊天显得更加自然。
这就是文明的悖论。我们努力向上进化,但我们的脚却常常陷入泥沼。
今年1月11日凌晨,演员王兴回国。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没有提及魔窟的细节,以免影响案件的处理。他只说这“与我们正常的世界完全相反”。
1月17日,最新消息称,王兴事件涉及的犯罪集团与近期多起海外失踪案件有关。中泰警方已联合抓获12名境内外犯罪嫌疑人,侦查逮捕工作正在进行中。
报道最后,警方再次提醒,海外诈骗团伙以“高薪工作、吃住、报销机票、个人交通”为诱饵:
请广大公众提高警惕,加强安全防范,切勿轻信境外高薪招聘就业信息,以免陷入违法犯罪陷阱。
只有逃离内心的洞穴,才能永远逃离魔鬼的洞穴。
(本文提及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