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风情|印象蓬莱
作者 崔洪国
东方云海辽阔无垠，仙人们时隐时现于空灵之处，他们搅动浮世，变幻出万千景象，哪有宝库能存放那仙境中的珍宝呢，对于这样一个城镇，它不热衷追逐流行与时髦，每天迎着海风朝阳，在云彩聚散，云海变幻之中迎来送往来自五湖四海的旅人，或许这才是它最本真的模样，也是最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的所在。
——题记
（一）缘“莱”如风
最近一次因工作外出，在蓬莱停留了数日。尽管日子短暂，我还是抽空欣赏了这座宛若仙境的城镇，领略了她的秀丽风光。分别过后，转眼又过了些日子，心中忽然浮现出蓬莱的海岸与沙滩，浮现出黄昏时分矗立的蓬莱阁，浮现出海边的那片树木，浮现出人们津津乐道的蓬莱小面。此刻正好有充裕的空闲，便在这端午的节日里，去追忆一下自己偶然遇见的漂亮小城——蓬莱。
提及蓬莱，多数人皆因蓬莱阁及八仙过海的故事而耳熟能详。此地历史更添色彩，得益于明代戚继光抗击倭寇的壮举，因而衍生出诸多文化及英雄传奇。胶东散文圈内人士梁绩科，常于壹点号《海浪花》专栏刊发戚继光抗倭的相关记述，读其文可知详情。我与梁绩科先生，经由胶东散文协会会长焦红军先生的引荐，在胶散平台相识，彼此间亦常有散文交流互鉴。他给我的观感十分随和，在散文方面，尤其对于蓬莱以及戚继光的探求和宣扬，表现出了极大的专注，并且怀有深厚的爱国情感。我对蓬莱的诸多了解，基本上都是源于梁绩科老师对蓬莱细致入微的讲述。
另有一桩和蓬莱相关的经历，是在多年前，于省海洋与渔业厅环保部门任职时，我负责海洋生态文明推进及海洋环境检测工作，因此前往长岛次数颇多。每次前往长岛，都会先抵达蓬莱，从蓬莱乘船，一个钟头左右即可抵达岛上。长岛是海上仙山，与蓬莱隔海相望。天气晴朗海面呈蔚蓝色时，位于蓬莱的岸边可以清楚望见长岛，它被清澈的波浪包围，云层低垂，青翠的山峦起伏绵延，轮廓层叠交错。如果天空有些阴沉，海面上会飘着薄薄的、不断变化的轻雾，那些远离海岸的礁石就会隐约可见，呈现出似幻似真的景象。倘若恰逢海市蜃楼出现，就能看到烟雾笼罩的树木斑驳陆离，人影模糊不清。
过去时候，八位神仙各自施展本领，可能正是为了寻找那传说中的海上仙山。人们来到蓬莱，看到长岛的山峰，而真正的神仙据说住在遥远的仙岛上，想要找到却不容易，想要前往又无法到达，眼前只能看到翻滚的云海和迷蒙的雾气，营造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景象，因此人们便编造出许多神奇的故事。这就是现在人们为什么去蓬莱必定要游览蓬莱阁的原因。非常遗憾，这些年我去了许多次蓬莱，登岛后总是匆匆忙忙，竟然连半天时间都抽不出来拜访八仙，体验一下他们过海时的那种令人豁然开朗的感觉。因此，直到现在，蓬莱在我的印象中始终像蒙着一层朦胧的纱，又像是披着一件华丽的面纱，等待我去揭开，欣赏它的美丽，领悟它的神奇。
（二）蓬莱看海
在蓬莱逗留期间，多数日子都是晴空万里，只有一天早上有些阴沉，天空云淡风轻，大海碧蓝，山峦青翠。阴天那日清晨，我离开住处后没走多远，就听见海浪涌向岸边，拍打礁石又退回去的声响。那片海岸有绿化带环绕，林中散落着许多苍劲的黑松，夹杂着新栽的刺槐和其他耐海风生长的草木。那些黑松的形态千差万别，有的枝条相互缠绕，有的靠岸的枝条仿佛有人向海中伸出臂膀，有的枝叶向四周铺展，好似大鹏鸟展翅飞翔，有的则像一位练功者正做出马步蹲起的动作。
我在石岛宾馆海边那些山石上见过相似的松树，数量远不及蓬莱海边多，形态也缺少能引发诸多想象的特色，因此蓬莱海边那些松树给我留下深刻记忆，我在壹点号分享了关于它们的影像故事《海边的树》，引起了很多人情感共鸣，其中有个现象让我感到困惑，就是在那些松树之间，已经盛开了满眼的槐花，许多采槐花的人攀折过后，留下不少伤痕。那些树木都藏匿于某个角落，和海洋遥遥相望，却未能幸免于人类无尽的掠夺与摧残，令人心生不快。那天清晨海边风势强劲，云层密集低垂，还有薄薄的水汽自海面升腾，由于流动的云彩和湿润的雾霭遮挡，远方的长岛隐匿不见，但我清楚，这座岛屿真实地存在于附近海域之中。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阳光明媚。夏季刚刚开始，蓬莱迎来了八方游客，进入一年中最繁忙的旅游时节。在灿烂的阳光和蔚蓝的大海衬托下，人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闪耀着光芒。前往蓬莱的游客数量庞大，然而当地居民的生活步调始终如一，维持着某种稳定的状态，不同于某些沿海都市，在旅游旺季时，会因大量涌来的访客而变得活跃，仿佛转换了日常习惯，需要一段适应期，等游客离去，城市又恢复平静，蓬莱则不然，无论游客多寡，都不会扰乱当地人的平和心境。
那天傍晚天空晴朗，海风轻拂，我和一位工友来到蓬莱海边。潮水正退，海水接连涌向岸边，又慢慢退回大海深处。风势加大时，潮水便跟着海风再次涌来，随后又退回去，不断重复之前的动作，慢慢远离沙滩和海岸线。在海水没过脚踝的地点，默默伫立着，你望见了远方长岛那些山岭的影像在海面上显明地映照着，这影像会移向远处，过了一会儿又仿佛乘着船朝你行来。你觉得它近在咫尺了，那座岛屿又随着海水的细微波动和浪花的翻滚远离了你。海风的温柔和咸味拂过你，全身都感受着海洋的气息和味道。
那个时段的沙岸上挤满了身影，有人弯腰在海岸线搜寻着漂亮的蛋壳烟台蓬莱有什么好吃的，还有祖孙三代沿着海岸线慢慢移动，目光投向辽阔的大海，欣赏着风景。年纪小的孩童时常驻足，用小耙子铲挖松散的沙地，期望能发现海边的奇珍异宝。身旁的成年人连忙摆弄好影像设备，将这难忘的瞬间存入家庭影像档案，这便是日常最真切的样子和再现。
海角那边有个矮山丘，黄昏时夕阳在山顶慢慢移动，山底能见太阳正往下沉，稍远些的沙滩上则见夕阳沉入波涛。日头还红扑扑的，沙滩上的男女青年们就放声歌唱，用广角镜头捕捉夕阳没入大海的瞬间。天边挂着落日，前方是蔚蓝的海洋，许多身影伫立在沙滩之上，我在更遥远的海岸线捕捉着人们向海与夕阳光束伸展的手臂，那是一段充满绚烂与层次的画面，当海边夕阳渐渐隐没，那个瞬间便在心中化作印记与不朽。近旁的蓬莱阁风景秀丽，但我却觉得黄昏海边的那片景象，远比游览蓬莱阁聆听八仙过海的故事要鲜活得多，也丰富得多。因此，我将前往蓬莱阁的行程交给了想象，也交付给了未来的某个时刻。一旦神秘面纱被揭开，或许就不再具备那种神奇色彩和吸引力了。这其实揭示了艺术领域中，美与距离之间的某种联系。
（三）蓬莱小面
某个地方，除了与众不同的景致和风俗，其实最为独特和引人注目的还是当地的饮食。蓬莱的饮食当然就是声名远扬，滋味鲜美的蓬莱小面。我有几位朋友和同事来自蓬莱，每次聚会都会兴致高涨地向我讲述他们家乡的蓬莱小面。在济南的美食聚集地和小吃摊点我也曾多方探寻，却未能寻得。这次来到蓬莱，自然不会错过品尝蓬莱小面的时机。
根据文献资料，蓬莱小面是蓬莱地区的代表性食物。它的制作过程首先需要制作面条，接着熬制鱼汤，在锅中倒入清水并加热至沸腾，然后把鱼块放入锅中同煮，随后加入八角、花椒、酱油、食盐、黄酒、木耳以及淀粉，等到鱼块熟透后将其取出，去除水面上的泡沫，并且取出八角和花椒，将鱼肉切成小块。最后，在碗中打入鸡蛋并充分搅拌，将蛋液倒入正在沸腾的汤锅中，同时撒上青色的葱花，分别将煮好的面条和鱼肉块浇入每个碗中，完成整个制作过程。蓬莱小面最为突出的是以鱼熬制汤汁，现在也有加入海蛎的，海鲜味道十分特别。据了解在蓬莱乡下风俗里，“蓬莱小面”是民间宴席上不可或缺的最后一道主食。当地将宴请称作“吃面”，前往他人家赴宴也被叫做“去吃面”。2021年10月，“蓬莱小面”被选入100个“好客山东网红好物”榜单。
那天傍晚，我和同事在蓬莱海边一家夜摊，各自点了一碗蓬莱小面。当时客人不多，摊主也不忙，没多时两碗面就上来了。细看之下，就能体会到蓬莱人的热情和厚道，用大瓷碗盛着，每碗分量足，汤头浓淡得当，里面还有不少海蛎子。本来只想尝尝，结果这两碗面，竟然足够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沿海地区的人饮食偏咸，这种小面条的汤头略带咸度，不过由于以鱼汤为基础烟台蓬莱有什么好吃的，并且加入了生蚝，所以面条非常正宗，海鲜的香气十分浓郁，趁热吃完，口中满是余香，回味悠长。
（四）杨朔与东坡的蓬莱情结
在蓬莱，人们同样怀念杨朔和苏东坡。那天返回住所时，路过海边一个公园，我意外遇到了这两位名人，仿佛穿越了时空，在蓬莱有了美好的相遇。虽然没有找到仙人，但能见到我敬仰的杨朔和苏东坡，这次蓬莱之行也算不虚此行。杨朔是蓬莱人，堪称蓬莱的荣耀，他和刘白羽、秦牧一起被誉为“中国现代散文三大名家。我们这一代人是在杨朔先生《荔枝蜜》的影响下逐渐成熟的。那个时期非常热烈，是一个充满豪迈情怀与澎湃激情的岁月。杨朔先生的文章中，他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激励了我和许多人去追逐理想，朝着光明的明天不断前进，给予我们无穷的动力。
那位声名显赫的苏东坡，同蓬莱岛有着密切的联系。在公元1085年，他被任命到登州任职，然而仅仅做了五天的官，就收到了调往京城担任礼部郎中的命令，因此人们亲切地称他为“五日太守”。苏轼生活的年代是中华文明人才辈出的时期，他不仅诗画文章享有盛誉，还怀有强烈的爱国之心，历经贬谪，毕生致力于关怀百姓；哪怕处于最困顿的境遇，依然保持着远大志向，在创作诗词表达志向的同时，始终牵挂着普通民众，无论去到哪里都从事教育引导工作；对于官位财富看得很淡泊。“一袭风雨自在过”，胸怀坦荡，世界宽广，毕生都似自在飞鸟，想想也就是苏子了。
在距离海边公园不远的两处石雕上，我发现了石头上镌刻的杨朔先生的《海市》和苏轼的一首诗。杨朔先生的《海市》内容如下，蓬莱是他的故乡，那里是一个依山傍海的古城，城市面积不大，但景色十分独特。尤其是城北的丹崖山上，有一座高耸入云的蓬莱阁，气势非凡。如果你站在阁楼上，眺望那无边无际、清澈碧蓝的海天景色，简直能够让你的五脏六腑都变得无比纯净。这并不令人惊讶，真正令人惊奇的是海面上偶尔出现的幻象，这被称为海市蜃楼。苏轼在蓬莱岛创作的诗歌广为流传，其中《望海》写道“东海宛如玉环，西北环绕登州莱州。云影与天色相接，一直延伸到三山回旋处”。石碑上刻有苏轼描写海市蜃楼的诗句，“东方云海虚无缥缈，众仙隐现于空灵之间。摇曳变幻世间万物，哪里有珍珠宝藏在其中”。
史册有载，苏东坡曾在登州短暂逗留，期间向官府呈递了《请求废除登莱盐专卖》的文书，官府因此终止了食盐的官方垄断，民众因此获利颇丰。在此期间，他还呈上了《关于登州水军调配》的奏章，官府予以批准，登州的水师力量得到显著增强。登州的民众在蓬莱阁周边建造了一座苏东坡的纪念祠堂，祠堂入口处悬挂一副对联，联文为“短暂驻足登州地，久远敬仰苏先生”。东坡在蓬莱所作的海市诗，应为临时起兴之作，体现了他浪漫情怀与积极心态。心系百姓福祉，日夜操劳，一心为民，为民众排忧解难更是他分内职责。这或许就是千年以来，东坡始终被人们铭记并深深敬仰的缘由了。
现在蓬莱已经开通了高铁，路线是从龙口出发，抵达烟台，再从烟台延伸至济南的城际列车。尽管它也搭乘着复兴号列车，融入了时代飞速发展的洪流，但蓬莱在人们心目中依然保持着神秘缥缈的特质，不慌不忙地按照自身特有的步调继续前行。蓬莱古城的建筑布局井然有序，高度普遍不高，街道布局也较为规整，许多区域仍保留着古朴的面貌，沿街的商铺则更多地展现了蓬莱这座传说中的地方的历史底蕴、文化特色、民俗风情以及旅游特色，缺少许多浮华的装饰。对于这样一个城市，不去过分追求与向往潮流时尚，每天迎着海风朝阳，在云彩变幻莫测、云海时隐时现之中迎来送往来自五湖四海的旅人，或许才是最本真、最让人沉醉其中的生活方式。
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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