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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龙时代已经结束。
这是周日晚上7点50分，我脑海中冒出的一声感叹。周日是法国国民议会选举首轮投票的日子。作为媒体，我们可以提前收到民调机构对选举结果的预测。根据益普索发布的首轮预测，法国总统马克龙的“团结党”联盟仅获得了20.3%的选票，远远落后于极右翼的国民联盟34%和左翼联盟新人民阵线28.1%的选票。
这一糟糕结果意味着，下周日第二轮选举后，马克龙所在政党将只能获得70至100个议会席位，与议会解散前的250个席位相比减少了一半以上，这是近三十年来执政党首次取得如此糟糕的成绩。这也意味着，马克龙自2017年以来打造的中间派力量正式成为过去。
这是近30年来首轮投票率最高的一次，根据法国内政部的数据，67.35%的选民参加了投票，创下了1997年以来的最高投票率。可以说，法国民众集体投票反对马克龙。法国政坛又回到了过去左右两翼互相争斗的政治生态。
但此次极右翼国民联盟却成为右翼的代言人，极左翼的声音也大幅上升，马克龙执政七年来法国政局愈发极端化的发展，终于在这次议会选举中显现出效果。
极右翼国民联盟有望在第二轮选举中大步前进，由目前的88席跃升至230至280席，成为第一大力量。左翼新人民阵线有望赢得125至165席。按照这一预测，没有一个政党能够赢得议会289席的绝对多数，法国将选出暂停议会。谁将出任总理也成为未知数。
然而，在6月的最后一晚，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无论第二轮选举结果如何，无论极右翼是否最终上台，法国政坛已经正式进入“后马克龙时代”。马克龙时代已经结束。
马克龙阵营的崩溃
从250席到70-100席，从议会第一大势力沦为第三大势力——马克龙的政治赌博失败得一塌糊涂。自6月9日马克龙意外宣布解散议会以来，几乎全法国都在试图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包括马克龙最亲密的政治盟友在内，几乎没有人能理解他此举的意义。
马克龙身边仅存的几位支持他的人，也在随后的6月竞选活动中逐渐转换阵营。6月9日晚，法国总统府邀请了一位顾问为包括我在内的记者举行吹风会。他从2017年起就一直关注马克龙，可以说是他最老的支持者之一。在吹风会上，这位顾问还肯定地表示，马克龙有信心获胜，阵营将全力以赴。仅仅一周后，我在法国著名报纸《世界报》上看到一则独家报道，称这位顾问即将被解雇，因为马克龙认为他太过“失败主义”。
事实上，到了选举的最后一刻，马克龙身边几乎没有人认为他能赢。那些因为议会解散、选举几乎必输而丢掉工作的马克龙阵营成员自然义愤填膺。现在就连那些原本支持他的人也承认，在竞选活动如此激烈、民调始终排在第三位的情况下，还想赢得大选只是白日梦。
但马克龙却不这么认为。周日早上他去投票站投票时，仍面带微笑，面对镜头表示从未后悔解散议会的决定。不过周日结果出炉后，马克龙不再像6月9日那样急于表态。在笔者追问下，总统府发表了简短声明：
“第一轮立法选举的高投票率表明了这次投票对我们所有同胞的重要性，以及他们对政治局势清晰性的渴望。他们的民主选择也使我们有义务承担起我们的义务：现在是在第二轮选举中，即全国集会中，广泛而明确地团结所有民主和共和力量的时候了。”
截至发稿时，这短短的几句话是马克龙对选举结果的唯一回应。
这位一向强势、热爱镜头的总统，此刻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他的脆弱与孤独。
极右翼国民联盟及其精神领袖玛丽娜·勒庞士气高涨。
极右翼距离掌权仅一步之遥
与马克龙不同，极右翼国民联盟及其精神领袖勒庞可谓士气高涨。无论是首轮34%的得票率，还是230至280席的预期票数，都是国民联盟历史上的最好成绩。如果国民联盟能获得最高预期的280席，距离绝对多数仅差9席。只要挖走几名右翼议员，国民联盟就能历史上首次执政，成为二战后法国第一个极右翼政府。
其实，这是大选前大家就预料到的事情。从国民联盟周日晚的安排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特意安排了两场活动，一是勒庞在法国北部举办的庆功宴，二是国民联盟领袖乔丹·巴尔代拉在巴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对记者开放。如此大张旗鼓，说明他们对周日的结果也充满信心。事实证明，这是真的。
面对如此历史性的结果，勒庞自然兴奋不已。
“民主发声了，法国人民把国民联盟及其盟友放在第一位，几乎将马克龙的权力抹杀了！”勒庞在竞选总部对欢呼的支持者说。她本人在加来海峡省第11选区成功连任，首轮直接选举以绝对优势获胜，赢得过半选票。
即便如此，她也不忘鼓励支持者在下周日的第二轮投票中再接再厉，将民族联盟推上执政党的宝座。
她精心挑选的继任者巴尔德拉在巴黎的新闻发布会上对支持者表达了同样的看法，他说下周日的第二轮投票将是“第五共和国历史上最具决定性的投票之一”。
与此同时，国民联盟对法国北部衰落工业区和南部保守天主教区的控制在这次选举中得到进一步加强。在北部和加来海峡省，多位国民联盟候选人在第一轮选举中以压倒性优势获胜。在南部，国民联盟在七个省份的地中海沿岸几乎所有选区都处于领先地位。
最极端的例子是北方省第20选区，这个选区有着悠久的左翼传统，自1968年以来一直被法共牢牢控制，现任法共总书记就是这个选区的议员，然而他在周日的首轮投票中被国民联盟派出的政治新手击败，令人震惊。
左翼复兴
如果说大家都知道极右翼会在这次选举中表现出色，那么左翼联盟则是这次议会选举中出乎意料的黑马。首先，左翼政党能在短短几天内达成协议实属不易。其次，左翼这次的选民动员可以说是成功的。
这在大城市，尤其是巴黎及其郊区最为明显。巴黎的投票率比2022年增长了近一倍，各选区都达到了70%甚至75%。他们大多是受到左翼力量联合鼓舞的左翼选民。在巴黎18个选区中，10个选区的议员在第一轮投票中就获得了过半的选票，直接当选。这10人全部来自左翼联盟。在巴黎第7选区，社会党的巴黎副市长击败了马克龙阵营的前交通部长。
巴黎郊区塞纳—圣但尼省因移民人口众多、且以中低收入人群为主，长期以来以投票率低著称。在几乎所有重大选举中，该省的投票率都是法国本土最低的。但即便在这样的省份，本轮投票率也达到了50%，部分选区甚至超过了60%。在该省全部12个选区，左翼联盟均以绝对优势领先。在法国其他主要城市的城区和郊区，左翼联盟同样表现不俗。在社会主义传统浓厚的布列塔尼大区，情况同样如此。
虽然28.1%的得票率和125至165席的预期得票率不如极右翼结果那么亮眼，但左翼仍保住了议会第二大力量的地位，这也算是当前法国政治生态的一次胜利。
因为2017年，作为前社会党政府成员，马克龙在执政初期主要挖左翼的墙角，导致左翼濒临崩溃。
虽然现在的成绩不如当年，但在马克龙阵营日渐崩盘的当下，左翼可以说成功恢复到了比较健康的位置，重新焕发出活力，这也为之后对极右翼的打击奠定了基础。
周日深夜，我回家路上路过共和国广场，碰巧看到左翼支持者的集会。人们高呼口号，唱革命歌曲，发誓要阻止极右翼掌权。这很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