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道文集问世,94岁余子道老师笔耕不辍,跨越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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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耕不辍,亲力亲为

2025年5月27日,是复旦大学迎来建校120周年的校庆之日。在这天上午,学校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纪念大会。在大会开始以前,主持人逐个介绍了与会的嘉宾。当介绍到一位年事已高的长者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位长者身着烟灰色西装,系着红领带,在弟子金光耀教授的搀扶下,他缓缓起身,向大家招手致意,他就是94岁高龄的余子道老师。

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__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

参加复旦大学建校120周年校庆纪念大会

最近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余子道文集》是三卷本,总计150万字。文集里收录的文章,最早的一篇创作于1956年,最晚的一篇写于2021年,时间跨度有65年。要是算上他在2024年12月写的后记,那么跨越时长为68年——这一年,余老师93岁!

这里,我要着重指出,余老师出文集,并非那种“只挂名不编辑”的所谓“主编”。身为主编,他对待该书的每一页,都看得极为认真细致。对于关键章节和词句,他总是逐字逐句斟酌,反复琢磨,提出深刻独到的见解。记得去年4月,余老师受邀参加历史系1980级学生返校活动,原本约定是由我负责驾车接送的。后来活动结束,我打算送余老师返程,国防大学教授张云老师告诉我,他会负责送余老师回家,还说他们要去余老师家里,跟余老师详细讨论《上海抗日战争史》书稿 。

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_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_

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__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

由此可见,余老师身为主编,确实做到了“亲力亲为”。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不甘于处于安静状态,亲自参与其中——这对于一位九十岁的老人而言,是极为难得可贵的呀!

火种不灭,热情不减

余老师之所以精力旺盛、意志不懈,与他早年的经历有关。

1931年8月,余老师在浙江余姚出生。1949年春,人民解放大军挥师南下。当时,余老师未满18岁,他离开就读的杭州新群高中,前往诸暨枫桥参加浙东人民解放军。之后,他随部队进驻宁波参加接管,成为军管会公安部工作人员。这段充满激情的岁月,是他后来研究军事史的原因,也是他心中火种不灭、热情不减的能量源泉。

1949年10月,余老师考入复旦,成为新中国成立后首批进入复旦就读的本科生,他起初在国际贸易系学习,后来在国文课老师陈子展先生的鼓励下,转入新闻系。1952年8月,由于国家需要,新闻系三年级学生和四年级同学一起毕业,大部分同学前往北京新华社总社,余老师是留校的三人之一,被安排在“新民主主义论”教研室任教。一个月后,他和其他五名年轻助教走上讲台,讲授“新民主主义论”课程。依照复旦传统,助教不能独立上课。所以,当年六大助教上讲台讲课,成了校园里的一件大事。1953年,余老师被选派到北京中国人民大学马列主义研究班进修,学习中国革命史,主讲教师是中国近现代史研究大家何干之先生,还有李新和彭明等先生。他从研究班结业后,一回复旦,就调入了历史系,进而开始了他的教学和研究生涯。

余老师在校、系各部门负责过党政工作,时间长达半个多世纪,他曾担任过历史系总支书记,还当过校党委宣传部的负责人。同时,在学术研究领域,他也进行过艰难探索,是典型的“双肩挑”干部。那时,“双肩挑”压力巨大,若没有充沛的热情和毅力,根本无法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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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__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

1999年1月,中日战争军事史研讨会于日本庆应大学举办。余子道先生在右三位置,金冲及先生在右五位置。

据原校党委书记程天权老师回忆,他在“文革”前考入复旦,余老师是他那时能接触到的“双肩挑”干部,他谦虚和蔼,平易近人,对课程和政治抱有饱满、炽烈的热情,学生常能受到感染,有一次,余老师到程天权他们寝室,聊了一晚上毛泽东军事思想,毫不疲倦 。他对史实十分熟悉,讲述起来滔滔不绝,使得大家听得全神贯注,都舍不得他离去。等他离开后,有人发问:“他是什么人?”程天权老师回答:“他便是余子道书记。”

余老师让学生们由衷钦佩,同事们也对他赞不绝口。前不久,我遇见了中文系教授吴中杰老师,他评价余老师说,余子道先生是他邻居,比他大五岁,笔头健,身体健康,记忆力超强,像他这样的人,现在已很少了。吴中杰老师写过《复旦往事》等校史著作,是公认的复旦校史见证者、写作者。但是,提到余老师,他满怀无限感慨说道,余先生是新中国成立后复旦历史的完整参与者,也是亲历者,接下来,才轮到他们 。

为人低调,威望极高

余老师向来为人低调,极少张扬。1978年我考进历史系,由于余老师没给我们上课,也没参与我们的毕业合影,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系里有一位叫“余子道”的老师。

我知道“余子道”这个名字,是在1982年毕业留校之后 。当年 ,我被分配到社科部任教 ,社科部如今是马克思主义学院 。9月开学后 ,社科部领导就让我前往西安西北大学 ,参加为期三个月的“中国现代史讲习班” 。这个讲习班,有来自北京的众多研究现代史的名家讲课,彭明教授讲授五四运动史,张同新教授讲授国民党新军阀史,杨云若教授讲授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史,蔡德金教授讲授汪伪政权史,可谓群贤毕至,规格很高。

和我一同前往西大讲习班学习的 ,是历史系总支副书记刘其奎老师 ,他与我住在同一宿舍 。有一天 ,刘老师邀我前往西大招待所 ,去拜访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彭明先生 。彭先生和蔼可亲 ,嗓音浑厚 。他逐一询问刘老师复旦历史系的情况 ,提及了一个名字 :“余子道” ,说他当年在人大进修过……就在那一天 ,我才知晓 ,历史系有位余老师 。回到宿舍后,刘老师对我说,在历史系,老余资历深厚、威望很高,每个人都喜欢他。我当时就思索,这个余老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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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历史系传来一个重磅消息,谭其骧先生因任期届满不再担任历史系主任,系里决定进行民主选举系主任,经投票表决,余老师当选为新一届历史系主任,当年在复旦,“民主选举”是新鲜事,我对投票结果特别敏感。后来,公开的信息显示,那次选举中,实际参与的人数是102人,发出的选票有102张,收回的选票同样是102张,其中有三张是废票 ,余子道同志凭借99票当选系主任 ,这意味着余老师几乎获得了全部选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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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选举系主任纪录

这次选举产生了结果,这让我真正领会了刘老师所说的“老余资格老、威望高”是什么意思。听说,远在北京的金冲及老师知道此事后,给余老师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贺信,夸赞他是“众望所归”。

朴素随和,谐谑有趣

大概是在1983年秋天,余老师开设了“中国近现代军事史”这门课程。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改革开放之后他开设的第一门课程。课程地点在第二教学楼底楼的一个朝南教室。那时我已经是社科部中共党史教研组的助教,于是连忙跑去旁听,最终见识到了余老师的风采。

余老师身材处于中等水平,衣着较为朴素。那个时候天气依旧炎热,记得他身着短袖白衬衫,脚穿一双凉鞋便走上了讲台。关于这双凉鞋,后面还有故事。有一回,余老师前往市高院查找汪伪政权历史档案,市高院领导听闻复旦来了大教授,赶忙去迎接那天,天下起了大雨,余老师出现 在门口,他打着伞,还蹬着凉鞋,领导们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中年人,竟是大名鼎鼎的“余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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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_余子道:九旬学者与他的《上海抗日战争史》_

“星期天夜光杯·封面人物”版面

余老师在课堂上授课时,讲话声音洪亮,中气十分充足。我作为“旁听生”,哪怕是坐在那个狭长教室的最后一排,依然会有耳膜微微震动的感觉。然而,他的余姚口音非常浓重,存在几个关键词,必须要仔细结合前言后语,才能够听清楚明白……关于余老师的口音,还有一段有趣的传闻。1999年1月,中日战争军事史国际研讨会在日本庆应大学举办 。出席会议的人员中,有日本学者,还有来自海峡两岸的中国学者,余老师和金冲及老师等也在其中。日方表现得很客气,特意请了一位留学生来担任翻译。在会上,余老师按照惯例用他的余姚普通话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然而那位翻译却完全听不懂,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这时,金冲及老师勇敢地站了出来,他把余老师的话翻译成普通话,接着翻译又把普通话翻译成日语……这个场景,洋溢着谐谑的氛围,直至如今依旧是学者们有趣的笑谈。

我旁听了一学期“中国近现代军事史”,我逃过几次课,有时是由于工作繁忙,有时是因为余老师的口音问题。所以,我没有像余老师的研究生金光耀、王建朗等同学那样,听课听得仔细认真。后来,光耀他们都成为了名教授,而我不仅逃过余老师的课,还离开了复旦,外出漂泊……如今回想起来,懊悔至极!

复旦传奇,道德标杆

虽然我称不上是余老师的优秀学生,然而这并不影响我去写余老师。我时常思索,余老师对我而言,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 。

我认为,余老师堪称复旦传奇,他于1949年进入复旦,既是行政领导,又是业务骨干,既管理过系务,又主持过学校层面的工作,并且著作众多,在业界享有声誉,年近九十仍不停笔写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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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余老师是一个道德标杆,他温厚平和,为人谦逊,从不仗势欺人。和他交往,会让人有如同沐浴春风般的感受。对此,我感受颇深。近几年来,我创作了好些校史作文,始终认为,这类作品,难以见人,故而向来不敢拿给他瞧,生怕他指责我不专注于正事……怎会料到,每次碰到余老师,他老是夸赞我,称我校史撰写得很棒——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从何处获取到我的信息的。

那天,在《余子道文集》新书发布会上,余老师一见到我,就夸赞我的校史文章写得别开生面,非常出色,他的仁慈与宽厚,几乎要将我的心融化。临别之际,他又亲切地叮嘱我向太太问好,还提及他曾在我居住在凉城新村时去过我家,那时我的女儿还那般年幼,说着他用手比画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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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左)与余老师合影

余老师记性极佳!上世纪90年代,我居住在凉城新村的复旦宿舍,余老师担任一部现代史辞典的主编,邀请我参与其中。记得那年盛夏时节,他曾多次来到我居住的小屋。小屋位于四楼,没有电梯,余老师每次登上四楼,都会汗流浃背……

这些年来,余老师给我留下的这些美好印象,一直温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