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行业资深人士、晶澳太阳能董事长靳保芳再次遭遇困境。
7月5日,晶澳太阳能发布不尽人意的上半年盈利预测:公司预计亏损8亿至12亿元,同比大幅下滑116.62%至124.93%。公司业绩仍处于上升期,2023年净利润有望突破70亿元。
晶澳太阳能和其掌舵人靳保芳都算是行业“常青树”,靳保芳今年已经72岁了,和他一起出现在赛场上的还有无锡尚德的施正荣、赛维LDK的彭小峰、汉能集团的李河君等一代搅动风云的光伏巨头。
然而,世事变幻,领袖更迭,晶澳太阳能历经近三十年的风风雨雨,在经历了许多同代人的坎坷与起伏之后,靳保芳在2023年依然保持了财富的增长,位列2023胡润全球富豪榜首位,以750亿元的身家,保住了河北省河北省首富的头衔。
然而,光伏行业新一轮洗牌已然席卷而来。从2022年底开始,光伏产品价格全线下跌,并一直持续至今。2022年6月,晶澳太阳能市值曾达到1850亿元的高位。然而,截至今年7月16日,晶澳太阳能收盘报10.45元/股,总市值仅为345.86亿元,蒸发逾1500亿元。
此轮光伏寒冬或许超出了大家最初的预期。
晶澳太阳能正蓄粮过冬,7月5日,该公司公告称,今年上半年,公司累计新增贷款244.94亿元,晶澳太阳能内部,年迈的金保芳也开始为自己寻找“接班人”,其长女金俊晖浮出水面,成为兴台新晋“亿万女富豪”。
晶澳太阳能能否再次渡过这一难关?
01、半年内预计最高亏损12亿
位于河北省河北省省会石家庄50公里外的宁晋县,面积仅有1110.9平方公里。然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城,却有着全球最大的太阳能级单晶硅生产基地,也诞生了晶澳太阳能科技。
在光伏第一梯队的“四小龙”中,晶澳太阳能是一家比较低调的公司。但其实,在此之前,这家老牌光伏企业一直是行业内最“让人放心”的一家。从2014年起,它就稳居全球组件出货量前四,从未落后;2018-2021年,它甚至杀入亚军的位置。
但如今,晶澳太阳能却迎来了2019年从美股回归A股以来最惨淡的中报。
事实上,今年一季度,晶澳太阳能归母净利润已急转直下,亏损4.83亿元。这是该公司2019年从美股回归A股以来五年来的首次季度亏损。更糟糕的是,这样的情况还将继续:据估计,该公司第二季度面临至少3.2亿元的亏损。
一年前,晶澳太阳能半年报表现强劲:2023年上半年,公司实现营收408.43亿元,同比增长43.47%,连续四个季度营收突破200亿元。
尤其是2023年晶澳太阳能实现总营收815.56亿元、归母净利润70.39亿元,均创下历史记录,在A股上市的18家光伏组件企业中,仅次于隆基绿能、晶科能源两大巨头。
但与此同时,晶澳太阳能背后的隐忧也显露出来。
相较于2022年,晶澳太阳能2023年的业绩增速大幅下滑,其中营业收入增速由76.72%下滑至11.74%;归母净利润增速也由171.4%大幅下滑至27.2%。
自去年四季度以来,光伏全产业链价格进入快速下行通道,光伏组件每瓦价格普遍跌破1元利润线,至2024年,这一局面仍在延续。15日,上海电气800MW(兆瓦)组件采购结果公布,中标价格在0.76-0.839元/W(瓦)不等。
晶澳太阳能还表示,亏损主要原因是报告期内光伏产品价格持续下跌,导致主营业务毛利大幅下降、存货减值准备大幅增加。
财报显示,晶澳太阳能毛利率也从2023年底的18.13%快速下滑至今年一季度的5.06%。近年来晶澳太阳能的存货金额也不断攀升,2023年底达159.44亿元,同比增长1.3%,资产减值损失23.06亿元,较上年增长108%。
2024年,在整个产业链价格下滑的巨大压力下,行业龙头纷纷走下神坛,从近期各公司发布的业绩预告来看,通威股份、隆基绿色能源、TCL中环等巨头的中期业绩与去年同期相比均由盈转亏。尤其是在“一体化”巨头中,隆基绿色能源预计上半年亏损48亿至55亿元,通威股份预计亏损约30亿至33亿元。
相比之下,晶澳太阳能前两个季度的亏损情况相对较好。一位业内人士表示:“晶澳太阳能目前还是比较稳定的,今年亏损也是正常的。”
光伏行业每过一个周期,头部企业就会死掉,这几乎已经成为了行业共识,不过,另一位从业者也直接表示,自己对晶澳太阳能还是有信心的:“这家公司在经历了光伏漫长的周期之后,从来没有死过,也没有掉出过第一梯队。”
02.“不惹事、不扰乱”的河北省首富
2008年,靳保芳到东南沿海一些地区考察市场,看到连原来做衣服、卖袜子的民营企业都进入了光伏领域,甚至那些家庭小作坊,只要买几台切割机、几根硅棒,就能切成片卖钱。
那是国内光伏行业野蛮生长的年代,也被称为“黄金时代”。2004年全球光伏市场正式爆发后,以无锡尚德等龙头企业为首的中国光伏企业家迅速进军国际市场,巅峰时期国内有上千家企业同台竞技,更有十几家企业到海外赴美股上市,用从华尔街募集到的钱积极扩产,当时太阳能电池主流原材料多晶硅的价格也被炒得一路飙升。
熊熊烈火和滚烫油光中,金保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回到宁津后,他立即吩咐下属清空库存,把库存的原材料和产品全部处理掉。
这个决定让公司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业界也不理解。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靳保芳的选择是正确的,一个月后,光伏价格开始下跌,2008年席卷亚洲的金融危机爆发,欧洲市场的需求下降,多晶硅的市场价格也跌到了冰点,暴跌了90%,光伏行业进入了第一个行业周期。
此次风波中,国内三分之一光伏企业停产倒闭,而晶澳太阳能依靠此前“出售”所筹得的资金躲过了一劫。
这是晶澳太阳能“跨周期”故事中闯过的第一个生死关,业内早已津津乐道。但靳保芳大概没想到,这样的危机时刻,竟然在之后不断上演。
1952年出生的靳保芳是第一代光伏行业企业家中年龄最大的。他进入这个行业也有些偶然:1996年,他担任宁津县电业局局长。负责公司建设的靳保芳为了安置局里下岗人员,打算做点副业。他三次到天津的河北工业大学“借”来单晶硅棒的生产技术,成立了晶龙半导体厂。
光伏在宁津这个小县城里还是一个陌生的领域。次年,靳保芳引入当时全球最大的光伏硅片供应商松宫成立合资公司,由晶龙生产硅棒供应对方。
这一招很对。2003年,晶龙厂和几家相关合资企业重组,成立了晶龙集团。靳保芳“下海经商”,正式做起了光伏生意。一年后,晶龙集团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光伏制造商,也是全球最大的晶体硅生产商。
也正是在这一年,国内掀起了光伏电池扩产风潮。随着风口的到来,单纯生产硅棒已经不够用了。靳保芳当机立断,2005年通过晶隆与澳大利亚太阳能开发有限公司合资成立晶澳太阳能,生产硅片、电池和组件。两年后,晶澳太阳能成功敲响纳斯达克上市钟声,也将靳保芳推上了“兴台首富”的位置。
当时市场对国内光伏行业的评价是,原材料和市场“都在海外”,企业必须依赖海外需求才能“活下去”。金融危机过后,行业瞬间跌入谷底。
但更深层次的危机还在后头。2012年,美国、欧盟发起“双反”调查,中国光伏行业陷入“至暗时刻”,赛维LDK的倒闭,让无数企业以失败告终。
金保芳再一次及时踩下了刹车。2010年,晶澳太阳能的电池产量位居全球第一。但金保芳决定不再追求“第一”的虚名,决定收缩战线,放弃争夺行业老大的位置。同时进行转型,大力发展组件业务。晶澳太阳能逐渐实现了从硅片到组件的全覆盖。
一家公司的经营,总是与创始人的个人风格相契合。在光伏行业,靳保方也是一位特立独行者,将“克制自律”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他基本不参与光伏行业活动,多年来从未接受过媒体采访。过去很多关于他的报道也提到,这位“首富”不抽烟、不打牌、不打高尔夫,也不穿名牌衣服,即便去香港出差,他也吃路边摊、住最便宜的酒店,甚至连秘书都没有。
2012年前后,晶龙集团打响了“一分钱战争”。公司试验“超薄切片法”,1公斤硅棒可以比别人多切出两三片。金保芳说:“特殊时期,一分钱可以决定一个企业的生死。”
光伏行业是钢铁世界,但领袖不断更迭。靳保芳曾总结,公司能够渡过许多困难时期,依然保持信心,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惹是生非,不搅局”。
国内光伏行业最新一轮投资热潮始于2020年前后,此前晶澳太阳能已于2019年从美股退市,通过借壳上市在深交所上市,成为回归A股的中国光伏股,赶超A股。2019年至2022年,公司归属于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从12.5亿元上涨至55.3亿元,2022年6月,晶澳太阳能股价一度达到57元高位,市值达到1850亿元。
但随着光伏产品价格普遍开始回落,新的行业波动也比以往更为剧烈。
去年,隆基绿色能源CEO李振国就预言“光伏厂商将有一半死去”。协鑫科技高级副总裁胡泽毅在近期接受采访时也直言,整个光伏行业目前都在“流血”,每个月损失的现金约有1亿,损失额达到80亿元。“大家都在比拼健康棒,谁的健康棒更粗,谁就能最后留在桌子上。”
晶澳太阳能又面临一轮跨越周期的挑战。但这一次,市场也发现该公司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03、“二代接班人”的练兵场?
在新旧产能更替的周期中,已年逾古稀的靳保芳似乎开始考虑企业未来的“交接”问题。
2023年8月,晶澳太阳能发布公告,金保芳及其妻子范彩萍将其持有的控股公司晶泰富19%和5%的股权转让给长女金俊晖,晶泰富持股51%,仍为公司控股股东。
此前从未持有家族企业股份的金俊晖迅速拿下24%的股份,间接持有晶澳太阳能11.38%的股份,以当时晶澳太阳能的市值计算,金俊晖瞬间成为身家百亿的“兴台富豪”。
在这之前,长期与靳保芳共事的是他的二女儿靳俊淼,作为长女,靳俊慧一直在当地政府任职。2020年,靳保芳因故被平度市监委调查拘留。2011年4月,靳保芳恢复正常工作,但他做出了新的决定:将自己持有的景泰富25%的股权转让给靳俊淼;靳俊慧也在今年年初悄然辞去公职,转投家族企业。2022年11月底,晶澳太阳能发布第六届董事会选举公告,其中,靳俊慧的名字也出现在显著位置。
此次股权转让后,靳保芳和两个女儿共同掌控晶澳太阳能的控股股东,两位女“创业二代”掌握公司未来话语权的大局已然确定。
几乎与内部“新鲜血液”的注入同步,晶澳太阳能近两年也一反常态的“求稳”,融资、扩产步伐明显加快,颇有“只争朝夕”之势。
回归A股半年后,晶澳太阳能于2020年4月宣布拟增发新股,募集资金52亿元,主要用于年产5GW高效电池及10GW高效组件及配套项目建设,以及补充流动资金。8月,晶澳太阳能再次宣布非公开发行股票计划,拟募集资金50亿元。
据不完全统计,上市四年来,晶澳太阳能通过私募、可转债等方式募集资金逾270亿元,几乎全部用于扩大生产、补充营运资金,方向就是押注N型光伏电池,扩大垂直一体化产能。
2023年1月,晶澳太阳能公布了一项“大手笔”计划:其全资子公司与鄂尔多斯市政府签署《战略合作框架协议》,拟投资约400亿元人民币在鄂尔多斯打造光伏全产业链低碳产业园。
鄂尔多斯已成为晶澳太阳能的重点投资地。去年3月底,晶澳太阳能刚刚发布上一年度财报,便宣布计划投资128.42亿元在鄂尔多斯高新区建设20GW硅片及30GW电池项目。今年6月,该公司又表示,计划再投资60.2亿元在鄂尔多斯高新区建设生产项目。
此外,晶澳太阳能还在江苏、安徽、云南、河北等地布局一体化产能建设,仅在石家庄一地,公司就计划投资超过100亿元建设一体化智能工厂等项目。
想要熬过严冬,关键因素无非两个:“挖深坑、囤粮”,用更先进的技术、更低的成本筑起护城河。光伏电池正处于下一代技术更替期,N电池成为多数企业选择的技术方向。打造一体化产能,带动产业链实现规模化,是降本增效的有效途径。
2023年,晶澳太阳能已顺利建成投产20余个N型产能项目,据了解,到2023年底,公司的组件产能将超过95GW,硅片及电池产能约占组件产能的90%,同时,公司N型电池产能57GW,占比已攀升至67%。
不过,即便大力拓展一体化建设,晶澳太阳能在降本增效方面的力度显然不够,2024年一季度,公司营业收入由上年的204.8亿元下滑至159.71亿元,同比下降22.02%;不过营业成本仅由165.67亿元降至151.64亿元,同比下降8.45%。
这显然无法挽救光伏产品价格持续全线下滑影响下的公司利润率。晶澳太阳能也在投资者平台上承认,由于行业竞争加剧,产品销售价格大幅下降,加之新增产能集中释放导致成本大幅上升,导致公司产品盈利能力暂时下滑,对毛利率造成影响。
现金流压力也落在了这家巨头身上。截至一季度末,晶澳太阳能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为66.69亿元,报告期内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35.43亿元。一季度末,晶澳太阳能总负债高达722.17亿元。截至2023年末,公司资产负债率达64.35%,较上年末上升了6个百分点。
晶澳太阳能也不得不“借钱”过冬,今年上半年,该公司累计新增贷款达244.94亿元,但相比之下,晶澳太阳能的总市值仅为345亿元。
金保芳依然牢牢握着公司的方向盘,但下一代也踏上了这片“练兵场”,再次跨周期的风险可想而知,这个兴台豪门家族依然面临着一道难题。
作者 | 杨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