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本文是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及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与澎湃新闻国际部合作推出的一个专栏，名为“同观·德国”，这是该专栏的第 64 篇。2 月 23 日，德国将举行联邦议院选举。从今日开始，“同观·德国”刊出一系列文章，这些文章会分析选前各党的选情，并且预判选后组阁的前景。本文所讨论的左翼党，遭遇了瓦根克内希特退党带来的巨大危机。之后，它迅速恢复了元气。在此次竞选中，它成为少有的支持率迅速上涨的政党。它与其他小党在此次大选中的成绩，将会直接影响下一届联邦政府的最终组合结果。
德国联邦议员选举本周末将开始。主流政党参与竞选，而在德国政治光谱中一直处于最靠左位置的政党是左翼党。左翼党的政策主张与其他参选主流政党不同，其选情变化也很特别。本文会结合近年来左翼党的发展变化以及该党在这种背景下的调整，对此次大选中左翼党的主要观点和可能的发展走向进行分析和判断。
瓦根克内希退党所带来的危与机
近年来，左翼党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党内出现分裂，并且这种分裂导致了大量支持者的外流。2023 年 10 月，因为长期存在政见不合的情况，左翼党前领袖之一瓦根克内希特（Sahra Wagenknecht）宣布退出该党。在 2024 年 1 月，她建立了自己领导的政党“萨拉·瓦根克内希特联盟 - 理性与正义”（BSW，以下简称“瓦盟”）。这给左翼党带来了极大的影响，使其受到震动且被削弱。与瓦根克内希特一同退党的还有 10 名左翼党联邦议员。这一行为导致了联邦议院左翼党党团的解散，使得该党只能以小组的形式在议院中出现。与此同时，左翼党在全德的民调支持率在去年年底曾一度跌到 3%，党面临着巨大的存亡危机。
实际上，瓦根克内希特的行为给左翼党提供了重要的离开新生的机会。左翼党能够更加团结，能够更加集中于党需要解决的重要事务，从而不再受党内争吵和矛盾的困扰。2025 年 1 月 19 日出台的左翼党联邦议院竞选方案就是一个例子。在该方案出台的过程中，没有出现反对票，仅有 4 票弃权。这种团结是左翼党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局面。
瓦根克内希特退党之后，左翼党党员数量并未坍塌。相反，全德范围内党员在不断增加。2025 年 2 月中旬，左翼党的人数达到了 8.12 万人，这是自 2007 年建党以来人数最多的时候。新加入的党员大多是平均年龄 28 岁的年轻人，并且多数是女性。这样就一举解决了党员年龄老化的问题。在网络世界里，左翼党在 TikTok 上所受到的关注程度已经超过了德国选择党，并且成功地占据了德国政党的首位。这表明该党在德国年轻人当中的支持度正在不断上升。其中，左翼党领导人之一的莱希尼克（Heidi Reichinnek）在 TikTok 上的表现格外突出。
本周在柏林举行的 U18 中学生联邦议院模拟选举中，左翼党获得了第一名。它以 20.8%的支持率超越了所有主流政党。其在移民、经济和气候问题上的主张，在德国中学生群体中获得了巨大的支持。据 2 月 13 日德国电视一台 ARD 的最新民调显示，德国左翼党的支持率从 2024 年 12 月中旬的 3%上升到了 6%。2 月 19 日，其支持率达到了 7%。它成为了此次竞选中支持率迅速上涨的政党，且这种情况较为少见。德国舆论对左翼党在瓦盟分裂后迅速“回归”这一现象感到十分惊讶。
访谈10万+家庭后制定的竞选纲领
左翼党的支持度呈逐渐上升的态势，这与它对此次竞选的精心筹备以及竞选方针有着直接的联系。在这次选举当中，左翼党采取了挨家挨户进行家访谈话的策略，也就是 Hausturgesprach 这种方式，在对超过 10 万个家庭进行访谈之后，才制定出了此次竞选的纲领。左翼党的竞选纲领内容较为鲜明。其竞选口号公开宣称，“所有人都期望执政，而我们所期望的是对（德国）进行改变”。其高层已经清楚地表明，在选举之后不会参与政府，而是主要考虑把自身所主张的议题带到联邦议院，接着通过各种协商、谈判等方式将其付诸实践。
左翼党联合候选人莱希尼克在左边，他与范安肯在一起，墙上的文字表明这是左翼党的竞选口号，其内容为“所有人都想执政，而我们想要的是改变”。
此次大选，左翼党主要打的是社会公平问题。左翼党觉得，当下德国面临的最为紧迫的问题是高房屋租金以及高生活成本问题。所以，应当在整个德国范围内对房租进行限制。并且，要取消对基本生活食品、交通和卫生品的增值税征收。同时，要提供更廉价的电和暖气供应。此外，还要对拥有超过 3000 处房屋的房地产公司实行国有化。左翼党打算把德国的疾病保险升级为涵盖每个人的公民保险。
在环保问题上，左翼党的主张也同样“激进”。其充分体现了主张财富重新分配的思想，比如将所有税前月收入在 6500 欧元以上的德国人定义为富人，这类人应被征收更高的税收。左翼党呼吁重新对德国富人征收财产税。对于那些拥有 10 亿欧元财产的人，要征收 12%的财产税，这样就能让德国不再有资产处于这个层面以上的“亿万富翁”。在环保方面，左翼党提出了“社会环境费”这一政策，该政策曾由交通灯政府提出，但从未被付诸实践，左翼党要求对每个德国人每年征收 320 欧元的环保费。
移民问题成为本次大选的首要问题之一。左翼党在该问题上的态度与其他党派差异明显，它明确反对对移民采取任何限制措施。其竞选纲领表明，所有在德国生活的人都应享有同等权利和机会，且不受护照及出身的限制。左翼党反对遣返移民，认为犯罪的移民应在德国服刑。在移民问题方面，德国社会对于主流政党逐渐向右转存在诸多反对的声音。尤其在大城市当中，以及学生群体里，有很多人都指责传统中左的社民党和绿党摒弃了传统的人道主义价值观。而左翼党因其与众不同的移民政策，从而获得了更多的支持。
大选后左翼党参政的可能性
选情呈现向好态势，然而，左翼党对其他政党存在敌意与不满，同时其政策主张又过于激进，这些因素都致使与其他政党的合作变得极为困难。目前，左翼党将自身定位于一个别具一格的改革派政党，并且还对其他党派展开了直接的言语攻击。其竞选纲领称德国选择党为“纳粹主义的政党”，称瓦盟为“克里姆林宫的政党”，认为联盟党会弱化社会福利国家。传统中左翼的社民党和绿党也遭到了左翼党的批评。社民党被认为在选举后会遗忘对社会福利的承诺，绿党则被认为“不能像穷人那样思考”。
这种不宽容的态度，让左翼党在竞选中一些较为合理的主张大打折扣。比如，美国副总统万斯在刚结束的慕安会上发表讲话，对欧洲人进行了严厉的敲打，这使德国和欧洲各国都意识到提升欧洲自主防务的重要性。而左翼党在此次竞选中，早就清楚地提出德国应当与欧洲各国建立更强大的欧洲自主安全体系。这样的态度与变动中的德国民意走向较为接近。不过，目前来看，万斯讲话之后，联盟党和社民党虽然也更注重欧洲自主防务，但主要还是期望在北约框架内进行改革。而左翼党在竞选纲领中强调要退出北约，还主张削减军备、减少国防开支，同时召回所有驻外德军。这些主张过于理想主义，显然难以与德国主流政党保持一致。德国总理朔尔茨认为，左翼党的外交政策有可能使乌克兰陷入孤立。基于此，他排除了与左翼党联合组阁的可能性。
此外，在互联网上收获了众多年轻人的关注。然而，与德国其他主流政党相比，左翼党领导人在个人魅力方面以及曝光度上，都处于明显的劣势。一个强大且具有魅力的领导层，既可以团结党内的各种声音，又能够吸引更多的选民关注。自民党同样需要为 5%得票率的议院门槛而奋斗，其党主席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在德国国内外的声望比左翼党任何一位政治家都要高。此次选举，左翼党依然期望那些在德国政坛有影响力的党内元老能够保持良好状态并继续发挥作用。前党主席居西决意继续征战政坛并参加联邦议员竞选，前图林根州州长拉梅洛也决意继续征战政坛并参加联邦议员竞选。
此次选举中，瓦盟是左翼党的直接竞争对手。两党竞争主要集中在左翼党的传统票仓，即德国东部地区。与瓦盟对抗的成败，会对左翼党能否突破 5%的门槛进入联邦议院产生直接影响。两党在移民及外交政策等问题上有很大差异。左翼党鲜明地支持移民，而瓦盟的纲领要求对移民设限。在外交政策方面，瓦盟秉持着强烈的亲俄且反美的态度，而左翼党对俄美两国都进行了大力批判。此外，其他中左翼政党也是左翼党的竞争者。虽然社民党和绿党的竞选纲领不像左翼党那样激进，但是它们的竞选纲领也几乎涵盖了社会公正和环保等左翼党的传统主题。仅仅依靠激进的方式来击败这些政党的想法，目前来看是难以取得成功的。
左翼党作为小党，它和瓦盟以及自民党一样，其能否进入联邦议院会直接对联邦政府的最终组合结果产生影响。这些小党得票越高，联盟党与社民党的黑红组合，或者联盟党与绿党的黑绿组合就越难以实现。联邦政府就越有可能再次出现三党联合执政的局面。左翼党精英将在联邦层面阻击联盟党和社民党的大联盟政府再度执政设定为此次竞选的一个目标。从左翼党自身角度来看，其竞选主张很有可能获得更多德国人的支持，但却难以让它与任何一个政党联合执政。在此次选举中，左翼党极有可能再次突破 5%的门槛，以议院党团的形式，以在野党的身份出现在联邦议院中。
（陈弢，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研究员）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陈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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