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钉子户”,你或许会联想到那些在城市开发进程中坚决死守老宅的倔强老人,亦或是在高速公路旁边孤零零伫立着的小房子。然而,倘若告诉你,日本最为传奇、最为强硬的“钉子户”并非钉在某个普通的街角,而是一群人直接钉在了东京新国际机场——成田机场的腹地,你是否会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过于夸张呢?
这并非都市传说,而是从 1960 年代一直延续到现在的真实历史。这是一个名叫“三里塚斗争”的社会运动所遗留下来的活化石。今天,我们来聊聊这群在成田机场里的“最强钉子户”,他们的经历既励志又荒诞,既让人感慨,又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成田机场里的“异世界”
你坐在降落在东京的飞机上,然后透过舷窗去俯瞰成田机场。可以看到跑道,也能看到航站楼,还能看到停机坪,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并且现代化的气息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但如果你眼神足够敏锐,你会突然察觉到机场里存在一些异样之处。有几栋被铁壁环绕着的房子,还有一座孤零零的瞭望塔,甚至还有一片呈现出绿色的农田,这些景象就好像是从时光机中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木根旅馆就“扎”在机场中心
这并非电影布景,而是位于成田机场内真实存在的“搬迁反对派”的据点。这些据点的拥有者,正是“三里塚斗争”的传承者们。
成田机场作为日本的“天空玄关”,每年都有数千万旅客在此接待。它象征着全球化与现代化达到了巅峰。然而,在这片繁忙的土地之上,仍有几户居民拒绝搬迁。他们不仅居住于此,还在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意,甚至开展起了文化活动。
“木の根ペンション”(木根旅馆),在夏天会举行音乐会,已然成为了一个小型的文化据点。“三里塚物産”公司,其业务是专门加工无农药蔬菜,所生产的腌渍食品,不但在当地进行销售,还批发给日本生协和知名的电商 Oisix。
这并非普通的“钉子户”。他们不但能够坚守得住,而且还活出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农田、果树与住宅,紧挨着来来往往的飞机
木藤贤治先生介绍称,“成田机场天空与大地的历史馆”方面,目前机场内反对派的据点有两户居民,还有一座偶尔由活动家“管理”的铁塔,以及木根旅馆和三里塚物産。这些地方宛如机场中的“异世界”,与周边轰鸣的飞机以及川流不息的旅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或许会有疑问:如今都已经到 2025 年了,机场却还想要将年发着量扩建到 50 万次。他们究竟是凭借什么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呢?答案蕴含在“三里塚斗争”那段波澜起伏的历史当中。
三里塚斗争:从农田到战场
要讲这些“钉子户”的来历,需要从头开始讲起。在 1960 年代,成田机场的建设计划就已经开始了。那时,日本的经济正处于高速增长阶段,羽田机场已经无法承受日益增长的航班量,政府迫切需要一个新的国际机场。
1966 年 7 月 4 日,内阁作出决定,将新机场建在千叶县成田市的三里塚地区。此决定十分突然,当地农民几乎未被提前告知相关事宜。当他们从报纸上看到这一消息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家园即将被铲平。
当年报纸报道前,许多农民都不知道搬迁这事
三里塚是一个典型的日本农村。这里土地肥沃,农民们世代在此耕作。其中很多人是战后开垦的移民,他们对这片土地怀有深厚的情感。政府的计划,一方面要征用他们的田地,另一方面还要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
政府一开始的沟通很敷衍,态度还很强硬。他们仿佛在说,给当地人一些补偿金,让他们赶紧离开,不要耽误国家的大事。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最终彻底激怒了当地人。
1966 年 6 月 28 日,三里塚的农民组建了“三里塚新国際空港反対同盟”,之后又改为“三里塚芝山連合空港反対同盟”,他们立下誓言,要与机场计划抗争到底。
他们组成了多种“行动队”,有青年行动队,有老人行动队,有妇女行动队,甚至还有少年行动队,呈现出一副全民皆兵的态势。反对派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绝对不让机场毁掉他们的土地以及他们的生活。
斗争迅速加剧。政府派遣了警察以及机动力量,意图强行征收土地,然而农民则以竹枪、铁管和自制武器进行还击。
1970 年代时,新左翼团体参与到了战局当中,这使得局势变得更为混乱。在 1971 年的“第二次代执行”事件里,反对派动员了超过 1.5 万的人员,他们与警方展开了激烈的冲突,有三名警察不幸丧生,数百人也受了伤。1978 年开港即将到来之际,激进派竟然攻占并毁坏了机场的塔台,这一行为令全国都为之震惊。
这就是被称作“三里塚斗争”的事件,同时它也被叫做“成田斗争”,它堪称是日本战后的社会运动之一,此运动极为惨烈且极具戏剧性。
从对抗到共生
三里塚斗争的高潮极为惊心动魄,并且使双方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1978 年,机场勉勉强强开港,仅拥有一条跑道,与最初规划的三条跑道相差甚远。反对派虽然没有完全阻止机场的建设,但是却让政府清楚地意识到了采取强硬手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1980 年代末时,冷战已经结束,社会氛围变得缓和起来,反对派内部也开始出现分化的情况。在 1983 年,反对同盟分裂成了“北原派”和“热田派”。“北原派”坚持要斗争到底,而“热田派”则倾向于与政府进行对话。
1990 年代出现了转折点。从 1991 年开始,“成田空港问题讨论会”和“成田空港问题圆桌会议”相继召开。反对派中的“旧热田派”与政府、机场公司以及千叶县坐下来进行谈判。经过十几轮的讨论之后,在 1995 年,当时的首相村山富市代表政府向农民道歉,并且承诺不再使用强制手段。
这被看作是一场斗争的历史性转变。部分农民开始陆续卖掉土地并进行搬迁。与此同时,机场二期工程也得以向前推进。在 2002 年,B 跑道正式投入使用。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选择了妥协。“北原派”作为领头的,属于硬核的反对派,他们坚决拒绝和解,依旧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他们所在的据点就像是机场里的“钉子户”一样,一方面钉住了他们自己的家园,另一方面也钉住了那段历史的记忆。
“钉”在机场里的生活日常
在这些据点当中,“三里塚物産”的代表平野靖识格外引人注目。他是三里塚斗争的一位“老兵”,自 1969 年起就投身于反对运动,亲眼目睹了众多同伴的离去。
他曾有这样的感慨:很多农家最终选择了离开。他意识到,仅仅依靠抗争是无法满足需求的,经济独立才是最为根本的。基于此,在 47 年前,他创办了三里塚物産。他将无农药蔬菜加工成腌渍食品,既能够实现自身的自给自足,又可以对外进行销售,通过这样的方式,硬生生地闯出了一条能够让自己生存下去的道路。
平野的坚持,一方面是为了守住土地,另一方面是为了证明一种理念。他对记者讲道:“循环型农业与依赖大量消费的机场,究竟哪个更优越呢?我要通过实际行动来进行证明。”这番话乍一听有点“不知好歹”的意味,但其中也透露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20 年前,政府曾有过买下他们据点的举动,然而被平野断然拒绝。自那之后,官方便再也没有来过,就好像对这些“钉子户”也束手无策似的。
从平野的角度来看,很难将他单纯地定义为一个普通的“钉子户”。他更像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去对抗现代化的洪流。他的据点不仅仅是在物理层面上的存在,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象征。
走进这些据点,你会发觉生活比想象中要丰富。从机场航站楼乘坐出租车,大约 10 分钟后,穿过一条狭窄的隧道,便可抵达这片“世外桃源”。这里有田野,有农舍,甚至还有果树,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就如同一个普通的村庄。然而,当你抬头望去,会看到天空中不时有飞机的影子划过,这会提醒你,其实这里是机场的腹地。
这种“钉子户”的生活,一方面带有对抗的意味,另一方面又带有自得其乐的味道。
这里甚至还有个神社!
2023 年,机场公司对北原派的一处据点进行了强拆行动,并且移除了一座标志性的瞭望塔。这使得反对派察觉到,机场扩建的步伐不会停止。平野表示:“我们反对当前的扩展计划,然而也需要持续证明自身的价值。”他们的这种坚持,一方面是对过去的延续,另一方面也是对未来的挑战。
钉子户的意义:荒诞与感动并存
成田机场存在“钉子户”这一奇特现象。他们显得荒诞,在于在全球化的大趋势下,这几户人家硬是阻碍了机场的扩张,成田机场 B 跑道的延伸只能绕道,形成了“へ”字形,甚至未来的第三跑道计划都得小心地避开他们。他们又令人感动,因为他们凭借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坚守着一份信念,尽管在很多人看来,这份信念已经过时了。
机场跑道为了绕开“钉子户”们被设计得奇形怪状
从更广阔的视角来看,三里塚斗争使得日本公共事业的模式发生了改变。以往那种强硬的征地行为不再是普遍的情况,之后的机场建设大多会选择在海上或者偏远的地区,以此来避免再出现类似的问题。而这些“钉子户”,就如同历史的鲜活标本一般,不断地提醒着人们在追求现代化的过程中所付出的代价。
今天,成田机场正向着年发送量 50 万的目标不断前进。然而,反对派的地盘却依旧没有丝毫改变。他们是日本最为强大的“钉子户”,不但牢牢钉住了自己的家,还将那段激烈且复杂的记忆也一同钉住了。
你可以说他们较为固执,甚至达到了冥顽不灵的程度,然而你无法否认的是,在他们的故事中存在着一种能够让人产生敬佩之情的韧性。
如果你有机会路过成田机场,那么可以往窗外看一眼。或许在这一眼之中,你就能看到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倔强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