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中国之旅】
光明日报记者 张文攀 颜蕾
夏季的银川平原，绿树成荫，碧水环绕。泛舟银川北部的阅海，湖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偶尔有小鸟翩翩起舞，泛起阵阵细小的涟漪，让人不禁想起明弘治年间宁夏巡抚王勋的赞誉——“塞上一隅小江南”。
塞北为何是江南？湖泊、湿地，是写意画。
黄河滋润，贺兰山守护，六盘山滋养，孕育了宁夏的湖泊湿地。目前，宁夏有湿地272万亩，有7片湿地列入全国重要湿地名录，居全国第二位。在宁夏，湿地不仅是涵养水源、调节气候、培育生物多样性的重要载体，也在滨水城市的倒影中构建了独特的文化遗产。
夏季的宁夏沙湖芦苇荡绿，沙质黄澄，湖水碧波荡漾。
还田还田
西北干旱半干旱地区《莲湖渔歌》是怎样的景观？
乾隆《宁夏府志》载：“汤渠东岸，多死水成湖，因相连，故名连湖或连湖。最大者，在少岗、利军堡间，蜿蜒数十里。无芦苇，水深鱼多，清澈碧蓝，远山树影倒映，有时轻舟在烟波中时隐时现，过往者，不禁为江乡所动。”
“‘莲湖渔歌’是清朝时期宁夏八景之一，过去银川平原黄河西岸有许多断续相连的湖泊，故有‘七十二连湖’之称。”宁夏大学湿地生态专家何同辉告诉记者。
然而随着农业开发的不断推进，大量零散湿地被开挖为农田，特别是在盐碱地上开挖排水沟，加速了湖泊湿地的干涸、消亡。
如何让湖面恢复“湖光山色、碧波荡漾”的原始面貌？当地人给出的答案是退耕还湿！
夕阳西下，记者乘船来到青铜峡黄河大峡谷。群山仿佛被斧头劈开，水流仿佛奔涌而入，两边的山壁被镀上一层青铜色。穿过十里长的峡谷，大坝的另一边，一片开阔的高峡和平坦的湖面映入眼帘——这就是青铜峡水库湿地自然保护区。
黄河故道，森林环绕湖泊，芦苇遮阴，时有鸟儿从芦苇荡中飞起，捕鱼嬉戏。“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每到春秋迁徙季节，鸟儿们聚在一起，遮天蔽日，景象十分壮观！”青铜峡水库湿地保护建设管理局副局长李惠民说。
青铜峡水库占地面积26.23万亩，水域面积约18万亩，是宁夏最大的湿地。10多年前，这里还是大片农田和鱼塘，由于长期过度建设农田、池塘养鱼，导致河水被污染，水鸟也“绕道而行”。
这一转变始于2018年的“退耕还湿”行动。“我们把200多户农户耕种的12万亩河岸地全部撤除，还疏浚、连通湖泊、黄河水系，让整个湿地形成完整的生态循环体系。”李惠民说。
水面恢复后，水质好转，黄河鱼类数量增多，成为候鸟的美味佳肴。“一只鸟一天要吃2.5公斤鱼！为了保证鸟儿有充足的食物来源，我们会增加鱼的数量，把它们放生到水中。”李惠民告诉记者。
候鸟到访也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青铜峡水库湿地保护建设管理局资源处工作人员田宁在例行检查中发现，滩涂林区出现了一种新的外来植物。“它有一米多高，开着紫色的小花。农科院专家说，这是罗布麻，产于新疆。鸟儿肯定是通过粪便把种子带到这里来的。现在它已经自然生长到1000亩了。”田宁说，罗布麻是一种中药材。为实现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赢，今年在库区人工种植了5000株，目前长势良好。
“近年来，我们采取植被恢复、水系连通、清淤、鸟类栖息地恢复等措施，仅2020年至2023年就完成湿地保护修复66.8万亩，初步形成了以湿地自然保护区、湿地公园、重要湿地为主体，一般湿地为补充的湿地保护体系。”宁夏湿地保护管理中心主任魏小宁说。
图为宁夏石嘴山市英河湾湿地公园。资料照片
守护者，遇见湿地精灵
傍晚，夕阳渐渐落下，石嘴山市摄影家协会会长陆友坦背着相机来到平罗县天河湾湿地。“鸟儿日落归巢，今天主要拍白鹭、苍鹭，要是能拍到大鸟和小鸟互动的照片，这一趟就不虚此行了。”陆友坦在黄河边跟踪拍摄鸟类已有12年，对鸟类习性了如指掌。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鸟类选择在宁夏停留。全球9条鸟类迁徙路线中，有2条经过宁夏。每年夏秋两季，这里的湿地成为候鸟的“能量补给站”，热闹非凡。
如何保证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吃好、住好？
“我们专门建设了26处湿地公园、4处湿地自然保护区，公布了39个国家级重要湿地和自治区级重要湿地，为鸟类创造适宜的生存环境。”魏小宁告诉记者，为了保护这些生物，当地还专门调整了一些保护区的边界，扩大了鸟类栖息地的保护范围，减少对栖息地的干扰和破坏。
湿地是观鸟爱好者的聚集地，他们举着相机记录飞翔的鸟儿，见证生态变化。
每年10月到次年4月，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灰鹤会在宁夏黄河边休憩，这段时间是陆友坦跟踪拍摄的黄金时期。冬季气温较低时，他会在黄河边搭起草棚，整夜待在那里。“第二天早上光线好的时候，能拍到成群的灰鹤在滩涂上觅食的场景，就是一件杰作——当然，有时也会判断失误，一无所获。”
为了拍飞鸟，陆友坦吃了很多苦头，但看到黄河两岸聚集的鸟儿越来越多，他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以前灰鹤只有几百只，现在肯定有六七千只了。还有大鸨，以前在黄河滩区是看不到的，这两年一到冬天就能看到了。就连对水质很挑剔的天鹅，数量也在增多！”
陆友坦介绍，宁夏湿地监测的水鸟数量和种类不断增加，新记录的湿地鸟类有遗鸥、虎头海雕、东方白鹳、卷尾鹈鹕等12种，每年有上百万只候鸟在宁夏迁徙、停留，这里正成为越来越多鸟类栖息、繁殖、迁徙的重要场所。
水岸和谐
鸣翠湖国家湿地公园，湿地总面积7000余亩，有维管束植物109种、水生浮游植物69种、鸟类97种，2023年将列入国家重要湿地名录。“鸣翠湖现在不仅是天然物种基因库，也是人们休闲旅游的好去处，去年接待游客32.8万人次。”鸣翠湖湿地保护管理站站长黄锐说。
在“国家湿地城市”银川，这样的湿地湖就有200多个。“近年来，我们把美丽河湖建设与海绵城市、再生水回收试点城市建设结合起来，共修复滨河湿地5.3万亩，湿地恢复面积4.3万亩。湿地已经成为银川名副其实的‘客厅’和‘后花园’。”银川市湿地保护中心主任王小平说。
将湿地开发成旅游胜地，带动了以湿地资源利用为特征的绿色生态产业兴起。
傍晚，宁夏石嘴山市里河乡银河村党支部书记王雪峰吃过晚饭后，通常会在村外的银河湾湿地公园溜达。望着清澈的水源和飞翔的鸟儿，他不禁感叹：“要不是我们退耕还湿，黄沙早就把这里吞没了，也不会有今天的湿地和飞翔的鸟儿了！”
银河村距离黄河仅2公里，黄河东移曾形成万亩河滩，过去村民在河滩上发展种植、放牧，土地沙化严重，田间沟渠里甚至都堆积着黄沙。即便如此，到了退耕还湿的时候，村民们还是不肯放弃。
“平均每户至少种几百亩，最有的种上千亩。听说要退耕还湿，他们就什么都不肯做。”王雪峰说。从2009年开始，村干部就挨家挨户宣传，反复讲解退耕还湿的生态价值和长远效益。渐渐地，一些村民开始接受，尤其是那些从河岸边放牧转向规模化圈养的村民。农户尝到甜头后，银河村加快了退耕还湿步伐，最终退耕还湿1万亩。
这一“退”，给村子带来了更大的发展空间。以黄河草原、天然红柳、湖泊湿地为主线，银河村通过建设黄河湿地生态文化馆、黄河根雕艺术馆、发展创意农家乐、特色民宿，成功入选“全国文明村”、“全国重点旅游村”。据王雪峰介绍，依靠旅游发展的银河村去年接待游客30多万人次，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突破2.7万元，村集体收入达到140万元。
在不断加强湿地保护修复的同时，宁夏还科学合理利用湿地，如今青铜峡沙湖、鸣翠湖、黄河金沙湾等湿地已成为生态旅游、自然体验的热门打卡地，实现了经济高质量发展与湿地高水平保护的双赢。
看！在宁夏，临水而居的人们，正在努力描绘出一幅更加生动、和谐、美丽的人与湿地画卷。
光明日报（2024年8月24日第09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