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人向我询问,你购置了如此多的书,都已经读过了吗?我在那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诚实地坦承,这些书,我着实没有读过太多。
我不是唯一面对这样疑问的人,很多爱书人,像季羡林等老一辈藏书家,也都面对过这样的疑问。
书,究竟是用于阅读呢,还是用于收藏呢?这是一个问题。我认为,这实际上是一个极为无聊且无趣的问题。购买了许多书,就一定要将其读完吗?难道我就不能看看书的外表吗?不能看看书的装帧吗?不能看看书的插图吗?我难道就不能仅仅因为买书而买书吗?外表、装帧、封面、插图等种种元素,都能够成为买书的理由。
我喜欢这本书,于是就把它买了回来并放在书架上。这样做既能让我赏心悦目,又能让我怡然自得。又何必过于纠结于到底要不要去读这本书这样的细枝末节呢?
清代藏书家李慈铭有个爱好,只要有点空闲,他就会整理书籍。李慈铭在《越缦堂日记》里有这样一则记录:“这天,稍微整理了一下案头的书籍。这件事很有讲究,几天就必须更换一次,不是读书时间长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更换的时候只是在书籍的远近高低之间让它们各得其所,就会觉得事事都很惬意,只是不能告诉别人罢了。”所谓“整比案头书籍”,就是把案头的书籍不断地更换一批又一批,来回进行倒腾。在局外人看来,这是一件非常单调乏味的事情,然而李慈铭却对此乐此不疲,他不仅能够沉迷其中消磨一整天的时间,还会觉得“事事适意”。这种其中的乐趣,确实是不足以为外人所知晓和言说的。
冯骥才先生在《摸书》一文中有这样的表述:书打开来读是一种享受,而放在手中不轻易打开同样是一种享受。他还欣然说道:“有时候,书不需要读,仅仅摸一摸就很美,能让人感到满足。”并且他得出结论:人与书的最佳境界是超越读。我读这篇文章,有了会心一笑的感受。这不仅是因为我的“买书不必读”的想法得到了证实,而且我还真切地感受到,书本身就是一种生命,它代表着一种价值。
这样就能明白,仅仅只是更换案头的书籍,李慈铭为何会觉得“事事适意”。他从中所体验到的,不也是一种得鱼忘筌、得意忘言的快乐吗?
对于爱书人来说,春日闲坐之时,丽春正盛开,随意浏览一遍,然后写下末简,这是一种读书的乐趣;仅仅是翻翻书、看看书、摸摸书,回味过去、重温过往、再次体验,也未尝不是一种藏书的乐趣。
读书有其快乐,藏书也有其快乐,二者相互契合且不冲突。读书可分为正式阅读和休闲阅读。正式阅读如一些思想性与文化性并重的严肃书籍,道理深刻,可慢慢品味;休闲阅读如一些好玩的、有趣的闲书,像唐诗宋词、明清小品,还有金庸、梁羽生、阿婆、柯南道尔等,都可囊括其中。
可见读书与藏书都和心情有关,也都和闲暇分不开。只有身心都闲,才能真正领悟读书与藏书的精髓。古人对此深有体会,比如“细雨潇潇,欲晓天之时,半床花影相伴书眠”;“万卷古今之书,可消漫长时日,一窗昏晓之间,送走流年岁月”;“书卷就像多情的故人,晨昏之时的忧乐,它都常常相伴”;“高枕于北窗,寻找快乐的地方,拥书于南面,当作坚固的长城”。书,读它或者不读它,所透露出来的实际上都是一个人在与书相伴过程中的那种悠闲以及自在。
闲来无事时,手捧一卷书。可以阅读,也可以赏玩。泡上一杯清茶,慢慢品尝。这样就能偷得浮生半日的闲暇,这是多么快意的事情啊。我认为,诗中“偷”这个字用得特别好,它真切地表达出了人在江湖中的无奈以及不甘。世间万物喧嚣扰攘,众生都在奔忙竞争,人生既然难以摆脱俗务的缠身,那么只有偷来的时光才会觉得珍贵,才会更加珍惜。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王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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